月黑风高,戡乱几何,鹤发老道微笑向前,许小山怒而斩之;老道化作白骨,身变万千弟子,许小山斩而不止,转头巨虎獠牙近在眼前,心恐万分,拼死灭之;心情刚松,再转身,许父喂汤许母,许母病重,许父言道:“小山所言三月之期,如今成了三日,你后悔吗?”
……
清晨暖阳透过窗纱,覆盖在木床,许小山蜷缩在木床,腰间被纱布裹住,神情忽恐忽怒,不住颤抖;王心璇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热汤药,神情极为不耐烦,嘟嘟囔囔不住地抱怨道:
“这混蛋,可真讨厌!”
“这人呦,忒也软弱。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咦?他似乎也没哭哭啼啼的啊,不过看这样子,面目狰狞,虽非哭泣,还胜哭泣啊,实乃软弱无能之男子也,跟许生比可差得也太远了!”……
说来也奇,王心璇嘟嘟囔囔了有半个时辰,竟然未有重样,实在厉害。
“死!死!死!”木床许小山忽然大喝一声。
王心璇应声笑颜:“你这混子,终于醒了!”
王心璇说着,一只手把石碗端向许小山嘴边,一只手用小勺舀起一勺汤药,边说道:“来,蠢人,张嘴喝点汤药。”
许小山这时猛然睁开双眼,两眼满溢狂暴之色,落到近在眼前的王心璇脸上,尚未回复清明之色,便杀意一起,并掌如刀,乍然运起“幽焰刀”,向上划去,喝道:“你这道士,该死!”
王心璇俏脸一变,右手一甩,石碗飞出,摔在地上,乍然被一团紫光包裹,后发制人,握住了许小山的手刀,幽焰刀登时消散无形。
王心璇讶然道:“这真气与当日莫北公意出同源,难道又是兽神宗的人?”
许小山手心一凉,心神一清,待看清眼前的王心璇后,脱口言道:“是你?”话音未落,他瞧着王心璇近在眼前,手中更觉冰清无骨,登时猜出此刻握着的是王心璇的手。
但瞧见王心璇洛神之貌,许小山竟少男心思萌动,脸上一红,手一松一紧,却是没有放开。
王心璇感到手上力道变化,登时回过神来,把手抽出,喝道:“你想干嘛?”
“我……”许小山迟疑了会儿,“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心璇警惕道:“你认识我?”
许小山呆了一呆,心里微微失落,脸上却笑道:“我……我认识许生,自然认识姑娘。”
王心璇闻言,登时从床上站了起来,转了一圈,银铃般笑道:“怎么?许生常常谈起过我吗?他……他怎地在我面前,从未表现出来过?”
“许生?”许小山本随口说出,但话一出口,登时记起几幅画面,摸了摸腰间白布,微微作痛,忽然脸色一动,脱口道:“许生!对!我醉酒之后见到了许生!”
王心璇瞥了一眼许小山,道:“自然是许生把你拖回来了,要不然你凭什么能住在这里。还享受本大小姐辛辛苦苦为你煎的……啊呀呀!”
王心璇沮丧地看着碎在地上的石碗和印湿的石板地,忽然抬头狠狠地瞪了许小山一眼,道:“都怪你!”
许小山见状,深感莫名其妙,但瞧着王心璇娇憨之态,竟忍不住迟疑道:“请……请姑娘见谅?”
王心璇摆摆手,道:“罢了,看你态度尚算诚恳,我就不予计较了。且稍等片刻,如今许生不在,这汤药倒也好弄。”
王心璇话音未落,便从木柜里拿出一个石碗和一个精致木盒,她打开木盒,里边是一串排好的药包,她一边解开一袋药包,一边说道:“许生担心出现意外状况,为你提前备好了十二副汤药,如今正好应对。”
许小山闻言感动,叹道:“许生可真是宅心仁厚。”
“这是自然,若非如此,我又缘何倾心于他?”王心璇大方言道,把汤药打开,放进石碗,屋内登时弥漫了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道。
许小山心里想着“她……她果然倾心于许生”,嘴里却言道:“这倾心之言,女孩子家贸然说出,未免会引来闲言闲语,还是……还是慎说为妙。”
王心璇洒然一笑,左手托起石碗,右手运起聚水奇术,只见石碗内,点点云雾聚集,片刻就聚集了半碗清水,她声音传来,空灵轻易,不带一丝杂质:
“我本就是魔门妖女,死生无惧,又何惧流言蜚语?”
许小山一怔,竟陡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透脑门,所幸他近一月来,历经无数人的生死,稍一思量,便明悟到这股寒意来自眼前的妙龄少女。
那竟是王心璇眼底的杀意!
“许生心地善良,但仙法修炼稀松平常,我不知他为何会结交兽神宗人,但若你不怀好意,上天入地,你决无一条生路可走。”
王心璇望着许小山,君境气意磅礴而出,搅动石碗内汤药无风自动,许小山竟陡然觉得昏天黑地,心下骇然,道:“我对许生从未有过半分恶意。”
“如此极好!”王心璇嫣然一笑,君境气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许小山不禁轻吐一口气,顿有劫后余生之感。
“这碗汤药,你要热要凉?”王心璇左手运起真气托起石碗,右手捏诀,只见石碗内部汤药忽然有绿火燃起,片刻就将汤药煮沸,接着冰晶凝结,竟从汤药底部生出,在火焰之下凝结成一层冰雾,盖住沸水,如此奇景,当真闻所未闻。
许小山讶然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冰火奇术,真令人大开眼界。”
王心璇左手以气托碗,走到许小山床边坐下,随意道:“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现在,你得告诉我想要凉点还是烫点,然后赶紧把碗汤药喝掉,若是许生回来,见你醒来而汤药未动,一定又要说我了。”
许小山闻言,心中满不是滋味,刚才在王心璇杀气之下的恐惧竟似从未有过,只言道:“我要温的。”
王心璇却惑然道:“何谓‘温’?”
许小山赌气答道:“非热半分,非凉半分,恰在非热非凉之际,是为‘温’。”
“这……”王心璇面露难色,“我从小到大,饮水吃食,或凉如冰清,或热如烈火,未曾有过‘温’之感,不知如何制备。”
许小山哑然失笑,道:“这‘温’之感,乃嘴里最舒服一刻,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王心璇认真想了想,道:“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师尊曾为我寻来各种天材地宝,有千年冰心,有三生火莲,虽灵气逼人,但吃在口中,从未有过舒服之感,只知口中无味乃‘凉’,口中微疼乃‘热’。”
许小山闻言一呆,心中怜惜却犹不敢相信,只觉太过天方夜谭,之前扭捏心态作罢,这时道:“罢了,我不需要温的,你把汤药给我吧。”
“热还是凉?”王心璇仍问道。
许小山道:“凉。”
王心璇点点头,只见碗中绿火陡然散于空中,而汤上一层冰雾竟收于碗内,在汤药表面覆上了一层细霜,本来水沸,也在眨眼间平稳。
许小山接过石碗,看见碗内汤药几乎凝结,面露难色,道:“这……”
王心璇见状问道:“你不喜欢凉?”
许小山无奈点头。
王心璇右手捏诀,绿火又聚于石碗之内,片刻间汤药寒气逼出,水又滚沸。许小山端着石碗,竟未觉一丝热意,心知王心璇御火术已登峰造极,可让热意不外泄半分。
王心璇道:“喝吧,现在是热的了。”
许小山看着滚沸汤药,更觉没法喝,道:“还是凉的吧。”
王心璇不耐烦道:“这可是最后一次。”
接着石碗内冰雾又聚,骤然收于碗内,许小山端着石碗,看见碗内汤药凉气逼人,但在王心璇逼视下,亦不敢不狠下心来,眼睛一闭,喝掉碗中汤药。
没成想 ,这时碎裂之声响起,许小山睁眼一瞧,原来是石碗在这冷热交替间,已从底部龟裂至碗沿。
下一刻,石碗碎裂,汤药尽洒于床边。
“你……你……你……”王心璇指着许小山,怒气愈盛。
“王姑娘,这真非我本意啊!”许小山郁闷道,“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你给我等着!”王心璇话音未落,又去柜里取了个石碗,然后拆开一包汤药放入碗中,捏出御火术,眨眼把汤药煮沸,然后面对许小山。
“热还是凉?”
“凉。”
“限你十息之内喝掉,否则我就让你知道,幽夜神府是如何处置叛徒的!”
“是。”
许小山三口喝掉了汤药,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
王心璇见状则满意地笑了出来,把石碗取走,跟余下的九包汤药一起放回柜内,看着许小山,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许小山仍觉浑身冰凉,闻言终于忍不住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王心璇道:“我该记得你吗?”
许小山道:“当日在‘仁玉轩’内,我正跟许生求药,你忽然进来,言及城门九秋香之美,但未及多言,许生就回屋歇息了,这之后,你便走,就是这时我从许生口中得知,你叫‘王心璇’。”
王心璇道:“我记得那天我看到一丛九秋香,心下觉得实在好看,便想找许生分享,找了好久,在一处屋内找到了他,可惜他当时身体疲惫,只得回屋歇息,我也就离去了。至于其他人……我却是没有印象了。”
许小山见状,接着道:“这之后我在城门九秋香处又见到了你,你后来又去赏花,结果有稚童跑出,你将他抱起,结果其竟是……竟是一人假扮,你与他恶斗一场。”
“莫北公!”王心璇恨恨道,“那个兽神宗妖人,暗算于我,好不要脸!”
许小山微微尴尬,置若罔闻,继续言道:“后来,其人退走,你离去之时,我还拦住了你,问你是否懂仙法魔术,你可还有印象?”
“没有。”王心璇干脆答道。
许小山沮丧忖道:“难道我在她心中,便当真无足轻重,转眼便忘?”
王心璇这时说道:“我既然知道你是缘何知道我姓氏,便安心了,你在这歇息罢,依许生所言,汤药一日两幅,未时一刻我会再来为你煎药的。”
王心璇话音刚落,就往屋外走去,许小山望着她的背影,仍心有不甘,道:“你可知道我一身兽神宗功夫,是跟谁习得?”
“不知。”王心璇停住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许小山微微紧张,但仍道:“莫北公。”
“哦。”王心璇应了一声,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许小山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闻言一愣,道:“没……没了。”
话音未落,王心璇转身就走。
“你……”许小山在王心璇快出门时终于高声问道,“你不介意吗?我师尊曾偷袭于
你,更一直想致你于死地,而我是他的亲传弟子,你都完全不介意吗?”
“自我懂事以来,想杀我的人不知凡几,而我的朋友三三两两。”王心璇没转过身来,却站住了脚步,“我若再因想杀我的人而丢掉朋友,岂非要孤独终老?”
“你……”许小山心中一喜,“你说我是你的朋友?”
“许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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