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麦小姐见到苦茶先生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这也许是一个很肤浅的开头,但事实如此,且在燕麦小姐的心里,她的一见钟情并不是肤浅的荷尔蒙冲动,而是对苦茶先生一见如故而相见恨晚。要怎么来形容这种感受呢?燕麦小姐在很久以后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在晚上11点的大马路上,苦茶先生穿着一袭黑色的运动服,那种松松垮垮的运动风,夜晚的风会很轻易的灌进他的衣袖里,一张哭脸,像是被抢走的玩具的小孩,个高又瘦,呆呆地矗立在路边,问道:我是否可以搭个便车。马路边是燕麦小姐刚叫过来的uber司机。
她喜欢这种他身上的这种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而后几乎是要沉沦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刚洗完澡的气息,以及他一支手拿着没电的苹果手机的白皙修长的指节,一支手牵着一条大型的阿拉斯加,正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俩。这一切恰好满足了燕麦小姐对于理想男朋友的所有想象——大男生和大宠物的搭配,以及斯文和运动的风格融合在一起,不行了,燕麦小姐感觉心跳不知廉耻地加了速,只好故作高冷地叫他上车,也不管他是不是深夜出来假装善良的失足少年而实际上为了劫财劫色的流氓了。
一路上,那只大得有点吓人的阿拉斯加几乎要占满了后排车厢,再加个大高个的苦茶先生,以及司机的一些不情愿的脸色,不断提醒着,不允许狗狗在车里拉屎,不允许掉毛之类的。
把气氛搞得更加尴尬。苦茶先生只好不断应和着狗狗才遛过,不会的不会的。
巧的是,他们竟然住在同一个小区。下车之后,简单地道了个别,各自准备回家的时候,却突然被苦茶先生叫住。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遛狗遛得太远了,手机又没电了,要不我加你个微信,改天请你吃个饭吧……”
“啊……哦……好啊……”
阿拉斯加似乎有些不怎么情愿回家,对着燕麦小姐一直叫,似乎是舍不得?燕麦小姐尴尬地对着狗狗挥挥手以示再见。
接下来的故事顺理成章地,两个人有了第一次的约会,之后见面的机会开始变得很频繁,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燕麦小姐不喜欢的冒险题材,一起去吃了燕麦小姐并不喜欢的麻辣火锅,也一起在人潮汹涌地地铁站挤了几次地铁,害怕走散,苦茶先生很绅士地拉了她的手,也一起牵着阿拉斯加从小区楼下遛了几乎几公里又回来,一路上两人聊得很投机,燕麦小姐很少说话,一直当一个倾听者,渐渐发现,苦茶先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斯文,实际上内心住了个话多的痞子,喜欢搞怪,喜欢自嘲,跟很多没心没肺的男生差不多。
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他很平淡,其实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得到,他内心有很多的苦闷。比如,今天又迟到5分钟,今天感觉有点拉肚子,今天感觉很困。燕麦小姐都静静地听着,心里想着,如果聆听可以为这个男生分担烦恼,那么她十分愿意。
“明天我可以借用这位小姐的时间吗?”
“你要干嘛?”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啊。乐意”
“为什么?”
“没看出来我很喜欢你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阿拉斯加对燕麦小姐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依赖感,每次两人要分别的时候,阿拉斯加都固执地蹲在原地,不听苦茶先生的使唤。燕麦小姐也很惊奇,为什么才认识不久,这只狗狗就对她那么依恋,以至于有好几次,燕麦小姐都只好受苦茶先生的委托,把它带回自己家,第二天又牵着它回苦茶先生的家。为此,苦茶先生还调侃说,我的狗可能是爱上你了。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把狗狗带回家,有好几次,燕麦小姐发现他客厅和卧室里放着的很多空的相框,但拜访的姿势却很平常,就像里面依然有照片一样。这一次,她又发现阳台上有一个空的快递盒,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裴加加。再想起这只阿拉斯加的有一个外号叫加州旅馆,她突然就懵了,因为燕麦先生的真名叫王钦州。
苦茶先生的约会第二天被水掉了,因为吃坏了东西,连夜去诊所拿药吃了没好,在凌晨三点发了条朋友圈,内容是苦逼的我怎样怎样,被一早醒来的燕麦小姐看到。于是想也没想就冲去了苦茶先生的家,摸摸他有点发烧的额头,扶着已经有点无力行走的他去了医院。又是排队挂号,又是排队拿药,陪着输了3个小时的液,以至于期间爸爸电话来让一起回老家看望外婆都拒绝了,生怕离开他半步。那一刻燕麦小姐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生这么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就连他输液的手动一下都心惊胆战的,输液完了还在不断质问到底又吃了什么乱七不糟不干净的东西,并提醒按时吃药,不然就杀掉加州旅馆,引来苦茶先生一阵狂笑,说它强奸你还差不多。输完液后的苦茶先生好了很多,面色开始好看了,他们一起打车回家,一路上他都在玩手机,燕麦小姐下车的时候,苦茶先生没给个正脸,说了声拜拜就了了。
那个苦茶先生要带燕麦小姐去的地方,苦茶先生其实也有犹豫过,因为这是他和前任经常去的地方,一个有树屋的小公园,那个树屋很旧很破,但还能承载人在上面活动,透过树屋的小窗可以看到每当他到达那里,就会想起曾经和前任的种种甜蜜的细节。他也经常跟前任吐槽这吐槽那,前任也只是在旁边静静聆听,不说一句话,他很享受这种倒苦水的感觉,这些感觉在两人分手之后消失了好久,却在燕麦小姐这里重现,他觉得很奇怪,所以会不会在那个地方,找到和前任在一起时的感觉呢。
前任有毒。
苦茶先生觉得自己很渣男,因为他还沉迷在有前任的过去之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每天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前任的面容。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他试图去忘掉,抽调相框里他和她的合照,把有她名字的快递盒扔到阳台看不见的角落,却依旧没有办法。只有在和燕麦小姐相处的时候,他才会转移注意力,暂时忘掉与前任的种种。这难道不是一种利用吗?可是,有一瞬间,他又感觉,自己是喜欢燕麦小姐的。不然他不会那么和对方在一起,把前任忘得这么快。
不过,他还是把燕麦小姐带到了树屋,他们在树屋里倚着窗户聊天,时不时听见天际有驶过的飞机,他们载着一群又一群人不知道去往哪个国度。苦茶先生的手机掉到了地上,燕麦小姐帮他捡,那一瞬间刚好有人发微信过来,屏幕亮开,界面上显示微信提示:加加给你发来一条信息。其实前不久苦茶先生就已经发现了燕麦小姐的异常,她不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非常乐于倾听他的吐槽,时不时还会说几句安慰的话。这些天她已经陷入了一种无端的沉默,无论他说什么,燕麦小姐总是很敷衍地用“哦”“好”“嗯”这种字眼来回应。
这一刻苦茶先生终于语重心长地说:对不起。
燕麦小姐把手机还给他,那一瞬间她说出了很久以来想说的话:如果忘不掉,那就回去找她吧。
那一夜之后,燕麦小姐就搬家了,他们后来再没见过。她换了一份工作,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其实在他们树屋见面后那一晚,她一个人哭了一整夜,一宿未眠,第二天带着发肿的双眼,抹了点眼霜和CC就去工作了。以前常在书上和电台里,常常看到一些有关于前任的东西,大多都在告诉人们:前任真的很难忘却。而生活就是这么骨骼清奇,像燕麦小姐这种平平淡淡的女生,怀抱少女心,向往男神,却又不张扬,真的也没想过,那些电影故事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她不会像电影里那样,面对一个忘不掉前任的男人还依恋不舍,相反她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就当是遇到了一个挫折,把它克服了就好。所以早些时候每天都在心里自我暗示,渐渐地就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
苦茶先生后来去找过前任裴加加,之前燕麦小姐有试图问过他们分手的原因,他都缄口不言,是因为他在无意识地排斥这件事情,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分手对于他这样大大咧咧的男生来说,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溃不成军。遇见燕麦小姐的时候,刚好和裴加加分手不到半个月,所以也没办法要求一个刚分手不久的人能那么迅速地转换到下一次恋情中。他渴望有一个出口来排泄心里那些分手而带来的委屈,他很自私,也很可怜。
这期间,他依旧和裴加加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联系。他每天还给裴加加发早安和晚安的信息。就像刚一开始,燕麦小姐每天醒来和睡前给他发信息的状态一样。突然有一天,他发现燕麦小姐不再每天给他发早安和晚安的信息了,他也开始渐渐厌倦每天给裴加加发信息。因为这样的信息,他很少回应燕麦小姐,而裴加加也很少回应他。直到有一次裴加加生病了,他像条狗从床上爬起来往医院跑,为她排队挂号,为她排队拿药,结果却发现,另一个陌生男人走进了病房,轻唤了一声因为阑尾炎发作躺在病床上的裴加加——亲爱的。再后来,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见裴加加的朋友圈动态,发了一个“?”过去,竟然显示了“对方不是你的好友,请先发送验证后添加好友”的字眼。
他突然内心丛生一种罪恶感,切身体验过排长队拿药的焦虑之后,才渐渐觉得,在依恋前任的过程里,人是会变得有多没心没肺,变得有多无情无义。他想去找燕麦小姐,却发现很没脸再去面对她。
一年后。燕麦小姐在新的城市找到了一份喜欢的工作,打算搬过去,头发由以前的中发变成了长发,她在镜子面前扎头发的时候苦笑了一下,想起那个阿拉斯加的主人在遛狗时讲黄色笑话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在奔三的路上越走越快,却竟然没有过一段完整的甜蜜的足够用来祭奠终将逝去的青春的,爱情。留在记忆里的,却是这样一段不痛不痒的单恋。于是她暗下决心,去新的城市寻求一份新的爱情,然后赶紧把自己嫁掉。
加州旅馆走丢了,苦茶先生焦急地四处寻找。各种发朋友圈让朋友转发,还专门印了小单子到处贴。各种发消息让朋友转发,滑动通讯录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名字还静静地躺在里面,点开它,打算看下朋友圈,却发现已经看不到了。心里自嘲着肯定是把自己删了,也活该,鼓起勇气发了个“在吗”过去,发现并没有显示验证信息,燕麦小姐只是屏蔽了他,而没有删掉他。这让他很是诧异,燕麦小姐和大多数女孩赌气的性质不同。
“怎么啦?”信息回复看起来语气很平常,就像突然联系许久不联系的老朋友般。
“为什么屏蔽我而没删我?”
大概过了30分钟,燕麦小姐才回复他,这30分钟里,苦茶先生等得异常焦急,心里五味杂陈,渴望着对方快点回复。
“屏蔽你是为了更快忘掉你开始新的生活,不删你是因为我们还没到要形同陌路的地步。”
苦茶先生又苦笑了一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以前每次和燕麦小姐一起出去遛狗回来,快分别时加州旅馆总是不听话跟着燕麦小姐身后跑,时不时还用鼻子蹭她脚踝的情景。他突然也意识到,在那段刚和裴加加分手的日子里,如果没有燕麦小姐的陪伴,他恐怕是要发展成抑郁症了。
“可以见一面么?”
没等燕麦小姐回复,他已经起身下楼往燕麦小姐家跑了,就在公寓电梯的25楼门外,他发现了已经消失2天的加州旅馆,正埋伏在燕麦小姐家的门口,看到苦茶时,汪汪大叫,似乎是以示委屈。狗叫声引起了燕麦小姐的注意,她打开门,看到一个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翩翩少年和一只傻兮兮的高度快到少年腰部的阿拉斯加。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没想到这兔崽子竟然在你家门口蹲着”。
燕麦小姐让苦茶先生进屋,给他弄了一杯速溶拿铁,这是苦茶先生最爱的饮料,穿着睡衣从厨房到客厅游走的一举一动,苦茶先生和加州旅馆就像以往在自己家里看NBA时一样专心致志。那一夜,燕麦小姐表现得已经不能再用一个云淡风轻来形容,而苦茶先生的内心已然是亿万只草泥马和小白兔崩腾和跳跃。她告诉他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内心落寞万分,她没说自己其实常常还是会想起他,他也没敢说自己其实还是对她有感觉。
好了,故事就这么尴尬地进入了尾声。苦茶先生要去送燕麦小姐走,却遭到了拒绝。只好在第二天默默地发了一条微信给她,内容是简单的两个字:保重。其实内心已然洋洋洒洒一大篇。
关于燕麦小姐很喜欢苦茶先生这件事,后来燕麦小姐总结道:我以为不是乍见之欢的荷尔蒙宣泄,实际上确实不过是情感冲动的一种表现。在这光怪陆离的城市里,饮食男女最不缺的就是情感吧。喜欢苦茶先生,不过是初见面时他穿了一身自己无比喜欢的三叶草,身上弥漫着大男孩的青春气息,还有那只能体现善良品质的狗,以及那个夜晚能把头发撩起来的风。我们以为放不下的,最终还是放下来,以为忘不掉的,最终还是不得已忘掉了。然后我们迅速投入到下一段恋情之中,这些情感上的涟漪就永远荡漾在心底,已不再波涛汹涌般足以影响我们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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