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彩云归处 (7)

【乡土】彩云归处 (7)

聂明远的小命危在旦夕。批判大会结束后，被村民们抬回牛棚的聂明远已是气息奄奄。

只见他双目紧闭，紧咬牙关，铁青着的脸上乌云密布，大有乌云压顶城欲摧的架势。他昏昏沉沉地躺在竹绳吊床上，气若游丝。

不到十岁的阳荣，搬了一个木头小凳坐在床边，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爸爸的脸。他轻轻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放在父亲的鼻孔上，感觉到爸爸还有一息尚存。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忙跑到桌前，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大碗茶水，小心翼翼地端到爸爸的床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到爸爸的嘴里。

气息微弱的聂明远在茶水的滋润下，缓缓地有了生机。只见他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干涸开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似蝴蝶抖动着翅膀，鼻翼也微微颤动。他活过来了。

阳荣放下茶碗，脸贴在父亲的脸上，两只胳膊紧紧地隔着棉被抱着气若游丝的父亲，苦涩的泪水流淌在父亲的脸上。

聂明远动了动嘴唇，哈着气想说什么，说了几次，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阳荣抬起头，看着父亲的嘴唇，把耳朵凑了过去。聂明远吃力地说:“儿子，不怕!”说完后，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阳荣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出来。爸爸没死，他还活着。他很高兴，他这是高兴地落泪。

生火煮饭。

阳荣在屋子的一角熬着一小锅米粥。昏暗的屋内没有一丝光亮，轰轰的炉火在灶堂里燃烧着，跳动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给房间里填了些许生气。

阳荣目不转睛地盯着灶口，通红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他目光炯炯，眼神里透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坚毅和果敢。

喂父亲吃完小半碗粥，聂明远的精气神回来了一些。他微微睁开眼，瞧着年幼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他十七岁参加革命，十九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日军占领区炸过敌人的军火库；穿越烽火线帮组织送过情报；配合燕岭湖游击队溺毙了在湖中游泳的鬼子司令田中由二；护送党的干部南下工作……哪件事不是提着脑袋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他何曾眨过眼睛？比起那轰轰烈烈的战斗岁月，今天的场面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是被日本人五花大绑游街示众过的，不是组织的巧妙营救，他早已命丧黄泉了，哪能活到今天啊！比起那些为革命牺牲了的战友，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给儿子阳荣讲起过去的往事，鼓励他勇敢坚强，好好学习，知识学到脑海里是谁也夺不去的，迟早会派上用场。他还教儿子习武打拳，这都是在为日后的东山再起做着不懈的努力。因为他相信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他在等待云开日出的一天。

夜深了，四周静悄悄地。一轮月亮斜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空中没有一点云彩，零星的星星眨着眼睛闪着暗淡的光芒。

老支书左手提着一包草药，右手拎着一罐鸡汤，轻轻地叩开了聂明远的房门。

他怕人多眼杂，专门等到后半夜更深夜静才来看老东家的少爷。他为聂明远捏着满满的两把汗呢。他担心这瘦骨嶙峋的“少爷”禁不住折腾，可不要一命呜呼了。他白天假装着有事躲进山里，寻找到祖传的救命仙草铁皮石斛，然后又套了几只山鸡。回家炖了一罐鸡汤，连汤带肉，趁着夜色给聂明远送来。

“明远，明远，快开门，我是来福……”老支书轻敲着窗棂急促地唤着。

听见老支书的声音，阳荣机灵地翻身下床，麻利地开了门。

没有点灯，借着朦胧的月光，老支书察看了聂明远的伤口。给他上了自己带来的草药，喂他喝

下鸡汤，安慰劝解了一番。

聂明远紧握着老支书的手指用了用力，什么也没说出，但老支书感觉到了，那是在告诉他:我没事，我可以挺得过来。

老支书松了口气，交代了一番。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阳荣又和往日一样，去到老龙树万年青下打拳。这是他父亲的要求，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复一日不可断绝。

就在他走到距离老龙树五十米开外处，他看见了龙树全身爬满了毛毛虫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