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只身跟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
小时候幼儿园时,其他小朋友都是爸爸或者妈妈来接,我只有妈妈。而大部分时间,连妈妈都看不到,是爷爷奶奶来的。小朋友都取笑我,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曾问过妈妈,别人都有爸爸,我爸爸呢?
妈妈回答我说,爸爸走了。
妈妈的眼里满含泪水,她背着我转过身去,擦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没有擦拭干净,我用娇嫩的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妈妈不哭不哭,你还有我呢。”
妈妈一把抱紧了我,哭得更伤心了。
我想,我一问爸爸的事,她就伤心,那以后从此再不提此事。
妈妈说,爸爸走了。我也不知道这个“走了”,是死了还是走远了。从小到大,我一直没有见过他,他在我脑中的印象是模糊的,记忆是没有的。
我也不敢再问妈妈,怕她再次伤心难过。我想偷偷的向邻居打听,他们也没有确切的告诉我结果。
虽然爸爸不在,但是妈妈和爷爷奶奶,相处很是融洽。
因为对于妈妈来说,娘家是回不去了。舅舅娶了舅妈,他们和外婆是一家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妈已经是外人了。
爸爸不在了,妈妈和我还有爷爷奶奶继续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我们仍旧是一家人。
妈妈每天下班回来,给我煮饭烧菜,看着我做作业。有妈妈的陪伴,我特别安心。
家里有多亩农田,农忙的时候,是妈妈一个人早出晚归割稻,打谷,插秧,种田。
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还在,他们看着我妈妈辛苦的样子,也会尽力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家里虽然没有壮丁,但她也不甘落后。
别人六点起床,她就五点。别人八点收工,她就十点。邻居家都是男人跳担,妈妈咬咬牙自己扛,一趟没人家多,就多跑几趟。
从日未出,到月已落。一个农忙下来,进度没有落下。但妈妈却是瘦了很多斤,也越来越黑了。
我能做的,就是在田头,妈妈渴的时候,给她递上一壶水。
长大一点,帮妈妈烧饭,学着插秧,做一些家务,减轻妈妈的负担。
春天家里养蚕,蚕对于我们农村来说,是一大收入。特别是春蚕,养的数量特别多,又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妈妈说卖了给我买我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
因为春天天气较冷,为了能让蚕宝宝按时长大吐丝,我们会烧煤炉供暖,保证温度,才能保证蚕的每一次蜕皮发育。
有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煤炉的火溅了开来,烧着了我们家的房子。那是在清晨,火势凶猛的很,迅速蔓延。
妈妈一发现,披了一件衣服,连鞋也没穿冲了出去救火。但火借着东风越烧越旺,邻居们都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依旧没有效果。妈妈眼见救不了火,又赶紧冲进了屋,把我抱了出来。
后来,还是邻居大伯打了119,才把火势控制住了。但家里已经一片狼藉,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烧光了。
妈妈抱着我,呆呆地望着一片断壁残垣,烧焦的木头,还在冒着黑烟,我们整整站了半天,一动不动。妈妈一个人喃喃自语:“洋娃娃没了,蚕宝宝没了,家没了。”
我抱着妈妈哭:我不要洋娃娃了,我不要洋娃娃了。
妈妈抱我更紧了,那种想哭却是哭不出来的绝望,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我特别心疼妈妈,什么都不会说,却一切都默默的扛下了。
妈妈没有被大火打败,拿出了所有钱,又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些,把房子盖了起来。
那时我有些记事了,很心疼母亲。我很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来替她扛下这一切,我不想她那么辛苦。
一个女人要肩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远远比常人想象的更为艰难。然而妈妈却对我说,她怕找了后爸会委屈了我,为了我她愿意单身一辈子。
初中的时候,爷爷奶奶分别大病了一场,妈妈把他们送进医院,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们。
刚刚还清重建房子的债务,又搭进了这两年的积蓄,还借了钱,却仍然没能挽留住爷爷奶奶的生命,先后在一年内去世了。
邻居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奖妈妈,爷爷奶奶没了儿子,媳妇还能这么贴心和孝顺照顾他们,简直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妈妈觉得虽然爸爸不在了,但两位老人对她依旧很好,这里就是她的家,孝顺是她应尽的本分。
这就是我妈,传统的女人,善良温柔的农村人。
后来,妈妈还清了欠下的债,用力工作供我上了高中,读了大学。
如今我已经大学毕业,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足以养活我和妈妈。看着双鬓泛白,身体羸弱的她,我多次劝她,停下来好好休息,以后我来养他。
但是妈妈没有。她说等到我结婚了,那么就停下来帮我带孩子。她还希望能给我一套房子作为陪嫁,给一个女人足够的安全感。
最近村里传来了好消息,说我们家马上要拆迁了,按照以往拆迁的规定,我们家至少可以分到三套房,或者一个可以自建房的地基。
我们村的自建房有三层,如果用于出租的话,两层一年的年收入可以达到20万。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妈妈欣喜若狂。妈妈终于不用辛辛苦苦出去工作了,她可以安享晚年。
苦尽甘来,好日子终于要来临啦。
有天我下班回家,看见家里来了三个陌生人。显然是一家三口,男的在和妈妈吵架。
我才知道,这个男的是我的爸爸,亲生的爸爸,多年前他走了,是真的走了,不是死了。
20多年杳无音信,他是在外面成了家,娶了老婆,生了儿子。如今听说我们家要拆迁,他过来争夺他的房子。
因为房子地基的主人名字,写的是爷爷奶奶,爸爸作为唯一的儿子,是享有爷爷奶奶继承权的。他要把我们母女赶走,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原来他没死,我曾无数次的想象过他出现的样子,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却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我曾想象过他有各种的苦衷不回家,不照顾自己的父母,不给儿女赡养费。
但是他出现了,以这种方式出现了,打得我措手不及,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甚至我宁可他死了,真正的死了。
如今,他们一家三口搬进了我们家。妈妈日渐消瘦,我看着她不开心,我也整天闷闷不乐,这对贤惠善良的妈妈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支持我妈妈,如何维护我们自己的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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