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踏上了暮春的原野,心头为之一振。
农谚说: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本来正是春耕大忙的时节,由于疫魔肆虐,大地上人迹稀少。只有适令的各种花草竟相勃发,在不知疲倦地装扮着大地,让宅家数日的我油然产生一种重返大自然的舒畅感。这次来到野外,目的是挖苦菜。
对于苦菜的挚爱,源自我的记忆深处,源自小时候的经历。现在毫不夸张的说,春天不吃苦菜,实在不知该吃什么。那时候,苦菜野生蛮长到处都是,田间地头,河堤上,水井旁,大田里,随处可见,所以苦菜几乎是每家饭桌上的家常菜,而且做法多样。有的做成蒸菜,有的凉拌,有的直接掺进玉米面粉里,当成了主食的一部分。印象最深刻的是凉拌,先把苦菜去根择好洗净,放在一方稀疏多孔的粗布上,包好,用力挤压,让新鲜碧绿的苦汁透过粗布的小孔渗出来;控干汁液,打开布包,这时的苦菜已被挤压成一个团状,所以取出后打散,盛入大碗中,撒上盐,浇上蒜汁和醋,一份苦中带甘,鲜美爽口的凉拌苦菜就可以上桌了。现在的吃法是再淋上香油辣椒油等,但当时物质匮乏,所以我也从没记得淋过香油。谷雨前后正是苦菜的旺盛时期,同时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在某段饥馑的岁月里,苦菜也就自然成了老百姓的救命菜。
大约七,八岁的那年夏天,我拿一把小镰刀,跟在哥哥的身后,有时坐在哥哥自制的小推车上,一起到村南的高粱地里割苦菜。是的,割苦菜,夏天时候苦菜已经长的很高了,割回来喂羊喂兔子。高粱地里下层空间长满了苦菜,我们很快就割了三大捆,搬到小推车上,用绳子扎紧,然后推车上路。我在前面拉着绳子,哥哥在后面扶着车把,就这样听着车轮的吱吱呀呀,走在了高粱夹道的土路上。哥哥见我累了,会让我坐在苦菜捆子上,他独自吃力的推车。我一边闻着高粱和苦菜的气味,一边悠闲的随手抓着迎面而来的高粱穗,此时,哥哥趁我不注意,忽地用力颠簸一下,我顿时四脚朝天躺在苦菜上,逗得他大笑不止。现在想起来,当时苦中作乐的情景,真的是一副温馨的画,一首亲情的诗,更是我心中不变的赞歌。
后来随着耕作方式的改变,农药的大量使用,使得原本随手可采的苦菜,现在竟稀缺得成了传说。人工种植的苦菜貌似鲜活壮实,但终究没有野生的原汁原味,没有那种独特的苦香味。野生的苦菜食用前,必须榨出苦汁来,不然苦的难以下咽,那种苦香味才是苦菜的灵魂。想想看,没有汲取大地的营养,没有接受日精月华,一路呵护成长起来的东西,哪会有灵魂呢。
唯觉苦,方知甜。苦菜是苦味的饭菜,亲情是甘甜的琼浆。一向对我疼爱有加的姐姐,每年这个时候,一定为我备好一捆野生的苦菜,株株鲜绿,大小匀称,不知道姐姐费了多少心血,从哪里挖来的,温暖的话语,殷切的叮咛:放冰箱里,记得吃。在姐姐的心目中,我永远不会长大。
今天,我要自己挖苦菜,并且暗下决心,挖不满一袋不回家。于是,我弯下腰来,深情而专注的望向前方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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