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我吗?”
——“对啊。”
“师傅,那是谁啊……”追惘问。
她睡了三年之久,这三年反反复复她不停的在做一个梦,梦里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他那样紧的搂着她,看不清模样,只是她莫名可以肯定,他一定在很温柔很温柔的看着她。
“那是个一直在等你的人。”黑衣少年将一碟白色糕点放在她手边。
“他等你许久,你总要快些去找他。”
李泽言还记得很久之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李府不同于现在的冷清寂寥,天下却是如现在一般不太平。
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把府中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不爱说话,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抱着他,等他的父亲从战场上归来。
他的父亲是一个大将军,被誉为守护神。人人谈及他的父亲,总带着描绘不出的崇拜之色。李泽言并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
李泽言自幼天资聪颖,众人皆说假以时日必将超越他的父亲。可李泽言并不开心,因为他的母亲不开心。母亲总说:“你不必成为你父亲那样的大英雄,我只希望你快乐,成为那样的大英雄,太危险了。”
后来,他的母亲死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带走了这个女人的生命。而那个战场上的男人,一直到他的母亲下葬,也并未回来。
遇见她,实在是很偶然的一件事。
“唉,偷跑出来要是被人发现了就完了。”她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一身白衣沾了泥土,背着个包袱站在巷子口,“是阿花姐姐说集市里的糖葫芦很好吃,我是被诱惑的,回去这样说就不会挨骂了吧,但是阿花姐姐怎么办……”
“公子?”身后的家仆见李泽言许久不动,轻轻出声。
李泽言摇了摇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糖葫芦?母亲去世后,似乎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老伯,您这有糖葫芦么?”女孩仰着头问眼前的小贩。
小贩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就笑了,“姑娘,你这可问对人了,我家的糖葫芦是这一条街最正宗的,三文钱一串,来一串?”
三文钱?小姑娘垮了眉,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
小贩看她不说话,脸上没了笑容,“小姑娘,买不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呀。”
女孩撇撇嘴,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喏。”还没走两步,眼前出现了一串糖葫芦。
女孩愣了一下,顺着握着糖葫芦的手往上看,是个眉眼精致的男孩子。
李泽言举着那串糖葫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给,给我的吗?”女孩不敢相信,看上去有些激动。
李泽言没说话,手又往前递了递。
“谢谢你,小哥哥。”女孩接了过来,眉眼笑的都弯了起来,带着阳光的味道。
她从身后的包袱里掏了一个纸包塞进男孩手里,“请你吃糕点。”她举着糖葫芦又往来时的小巷子里跑,冲李泽言挥手,“再见,小哥哥。”
李泽言看着手里的一包糕点,愣愣的。
“小少爷,这东西还是别吃了,小心别有用心。”家仆见李泽言一直拿着那包糕点,有些担心。
“无妨。”他打开糕点,放了一块在嘴里,舌尖是恬淡的桂花香气。
从那以后的很长时间,李泽言再没见过那个女孩子,只是当初那带着阳光味道的笑容以及舌尖恬淡的桂花香气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父亲在一次战事中受了重伤,回到家中就医的时候整个人处在濒死的边缘,如果不是南方有名的神医恰在皇城中做客,可能人也就保不住了。
自那以后,父亲便再没上过战场,在家中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李泽言的名字逐渐出现在人们口中。
在父亲要求李泽言进入天奕学院的时候,李泽言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成为下一位“李将军”,保家卫国,抵抗魔族侵略。
“母亲她不愿我成为您这样的人。”李泽言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希望你快乐,但是成为我这样的人,你就不能快乐么?”父亲却不像他一样沉默,他父亲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被带进兵部是李泽言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从不认为父亲为了说服他会过早的让他接触这些东西。要知道,有些秘密,即便是亲生父子也不适合知道。
只是父亲后来的决定,使得李泽言明白自己还是想多了,他父亲有自己的考虑,他被两个人留在了外面。
进入那个密道可能是李泽言这辈子既定的人生轨迹中出现的最大的一个意外,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可能真的按照他的父亲所想成为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的大将军,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峥嵘一生成为别人口中的英雄。可他进去了,可他看见了。
被铁链束缚的人,满身鲜血,遍体鳞伤的人。
容器?那两个人口中的容器会是密道里的那个人么?
这个世界真难看,都城的人们人人自危,总在惧怕着魔族的到来,害怕外族的侵略。可他们兴许不曾发现,同为人,兴许有些人高举的屠刀之下亡魂不比魔族人少。
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
是的,事实。
他的父亲果真是一个极精明的人,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偏离自己为他既定的人生轨道,他深知即将离巢的小幼崽有了自己锋利的爪牙,强求不得,心理战是更好的选择。
李泽言在回去的路上沉默的姿态引起了他父亲的警觉,他父亲深知李泽言看见了违背自己准则的事情,父亲选择不问也不解释,因为那就是真相,欺骗的最后是个歇斯底里的结果,倒不如一开始就不选择隐瞒。
“泽言,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很善良的人,但你得知道,善良没有用。”
“我知道你看见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善良的解释,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最起码目前来看就是如此。”
李泽言只觉得头疼,“口口声声为了人族,可是每天死于自相残杀的还在少数么?”
似是早就料到李泽言会如此说,他的父亲表情未有变化,“但这是从来都避免不了的,弱肉强食,是生存规则。可如果没有人抵抗外族,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是个善良的人,没有好的统领,白白战死沙场的人绝对多到你不忍心看见。”
李泽言最终进入了天奕学院。
做出这个选择,自己快不快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他救人性命,母亲应当开心;而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做了这个选择,父亲很开心。
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眼睛。她坐在墙头上,似乎在准备逃学。
不待李泽言走进,她已经从墙头上翻下,出了学院。
听见另一边的痛呼声,李泽言有些好笑。
地上放着一个纸包,和当年塞进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
护卫队从远处走来,和他打招呼,李泽言淡淡应付着,凝神听墙外的动静。
短短几句话打发走了人,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墙下的洞里,伸出来一只手。
女孩应该照旧穿着白色的衣裳,只是袖口的金色花纹让李泽言皱起了眉。
巫女?
他记起近段时间打探到的消息,只觉得头涨的有些发疼。
眼看着那只手不断摸索着,最后就决定要放弃的时候,李泽言弯下了腰,把那个纸包放在了那只手上。
女孩似乎顿了顿,半响才怯怯的响起一个声音,“谢,谢谢。”
李泽言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只是那只手缩回去之后却又立马伸了回来,掌心里多了两块白色的糕点。
李泽言盯着那糕点看了两眼,重新弯下腰,拿在手里。
他没说话,只是笑意加深了些。
那只手很快缩了回去,这次没再伸进来过。
糕点放进嘴里,依旧是当年熟悉的桂花香气。
战事来的突然,沉寂多年的魔族不知为何疯了一样来犯,打的朝廷措手不及。
李泽言的父亲年过半百,旧疾在身,显然已经不适合出征。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向李泽言,这个年轻而沉稳的少年。
第一次挂帅出征李泽言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他知道这是他要做的事情,他知道马革裹尸很有可能是他最终的宿命。
“母亲,我要去救人了,你会开心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父亲一样的大英雄,但我知道我这一去,会很凶险。”
临行的前一晚,李泽言站在院子里,看了很久的星星。他想起母亲死的时候,美丽的脸早已经枯瘦脱形,她很虚弱,多年的病痛让她心力交瘁,只是她到死都不肯闭眼。李泽言知道,她在等父亲回来看她一眼。
她这一辈子似乎都在等待,等了一辈子,却什么都没等到。
李泽言见证了他的母亲并不快乐的大半辈子,他总在想,如果他成了父亲一样的人,大抵是不会娶妻生子的。总要战死,总要出征,怎好祸害了别家好的淑女,让人担惊受怕,让人守活寡,让人,真的守寡。
和她的第三次见面,是在李泽言无比狼狈的时候。
战争僵持不下,粮草却逐渐供应不上。李泽言不可能让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也正因为这个决定把他既定的人生轨迹彻底推翻。
李泽言选择了趁夜偷袭敌方,如果可能将一举拿下主帅。他这么做,一来形势所迫,二来双方僵持多天都始终没有动静,对方应该也放松了警惕。
还有就是,他有这个能力。
他的父亲如此热衷于让李泽言当这个将军,也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军事天赋够高,隐能天赋……也无人能及。
自他出生,到如今,十几年,不长,却也不短,偌大的西月国,再找不出一个像他这般有天赋的人了。
李泽言猜的不错,对方确实放松了警惕,只是可惜,他没有料到敌方主帅。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魔王,隐能有多强大无人可知。但有一点所有人都清楚,纵使李泽言的隐能天赋再高,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绝无可能是魔王的对手。
“怪不得,怪不得,能死在你手上,倒也还可以。”面前面容可怖的男人掐着李泽言的脖子,眼中是癫狂的笑意。
窒息带来的痛苦让李泽言无暇顾及他所说的话,只是觉得大概自己成不了父亲那样能够大胜归来的将军了。
就在李泽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却松了手。看着软软倒在地上的李泽言,男人居高临下带了点莫名的意味,“你还不够强大,还不足以替代我。”
魔王身后的随从却不解,“大王,为何放过他,这个人类少年假以时日一定成为魔族大患。”
男人看了眼紧闭双眼的李泽言,笑了,“我早已算到自己大限将至,这一战我之所以前来,不过是为了看一眼这个要替代我的人。而且,你说错了,假以时日,他会是大患,但,却不是我们魔族的。”
“大王,您怎么会这么认为,他可是个人类将军。”随从听了魔王的话,声音里都带了压抑不住的惊诧。
男人摇头未语,只是看着李泽言,喃喃自语,“他啊,过不了命定的一劫……”
“你还好么?”意识模糊的时候,李泽言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往往,不知在做什么。只是他觉得身体很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无法禁锢,即将冲出牢笼。
“你醒了?”慢慢的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有些模糊的脸。
她很白,身上也是一身白衣,袖口依旧是他当日见过的金色花纹。还有那双眼睛,照旧是他念念不忘的心头朱砂痣。
李泽言一向自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更知道自己不能触碰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无限接近死亡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那样的,深切的想要碰一碰这双眼睛。
“你有哪里不舒服么?”李泽言刚刚抬起手,眼前的女孩便歪着头笑盈盈的问他。
李泽言动作僵硬了一下,收回手,默默无声的摇了下头。
“来,你先坐起来,喝点水。”女孩伸手搀着李泽言坐起来,将一个水壶递到他唇边。
隔着衣服,李泽言依旧觉得那双手很柔软,他没有反抗,只是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声音带着压抑的低哑,“谢谢。”
“不客气。”女孩弯了弯唇角,有一个酒窝,“你怎么在这?受伤了么?还能走么?”
李泽言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催动隐能,发现自己除了体内怪异的压制不住的感觉,其他没什么问题,沉吟了一下,“这附近在打仗,我是将士,和魔族在这里起了冲突,没有受伤。”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眼睛里却是难得的带了温柔,女孩抿了抿唇,垂下了头,“这样啊,那我们,赶紧走吧,免得遇上魔族。”
李泽言点头,被她扶着站了起来。
“我叫追惘,你叫什么?”女孩侧头瞥了一眼李泽言,又飞快的扭过头。
“李泽言。”女孩的样子让他有些好笑,他牵了牵唇角,如实回答。
“李泽言……”女孩喃喃,“李泽言?!”
“那个少年将军?”女孩仰头看他,眼睛在月光的印衬下镀了星辉。
李泽言看着她的眼睛,手突然有些发抖,这双眼睛,真的让人想占有。
追惘看见了李泽言眼中一闪而过的血红,再细看,却又是正常的棕色,便只当是自己夜色之下的错觉。
“你,你可厉害了对不对,十几岁就能独当一面,领兵打仗。你是西月国的骄傲。”
“不,我不是,因为每个战士都是西月国的骄傲,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打不出胜仗。”李泽言摇摇头。
“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没想到我赶个路竟然能见到你。”女孩眉眼弯弯,带着莫名的欣喜。
李泽言只觉得身体里的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他只能压抑着,“我一时不察,做了错误的军事决定。你呢?赶什么路?”
“我是巫女啊,三年一次的赋隐仪式就要到了,师傅需要我回去主持。”女孩冲李泽言扬了扬袖子,袖子上的金色花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我相信你才和你说的。”
李泽言想告诉她,你快逃,不要参加赋隐仪式,你会死的。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体内那种异样的感觉,再也控制不住,冲破了牢笼。
“呦!这有两个人类!”追惘刚刚察觉到李泽言的不对,几个魔族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两个胆子真大,知道这附近现在正在打仗么?正好,你们那个将军偷袭折了我们不少战士,算你们倒霉撞上我们……”最前面的人话还没说完,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李泽言握着剑站着他面前,被溅了一脸血。
追惘愣愣的看着眼前高大的黑色身影,惊讶到忘记反应。
“你竟然偷袭,真卑鄙!”剩余的魔族一瞬间反应过来,催动隐能全朝着李泽言袭去。
追惘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李泽言是很厉害没错,但还没到能对付这么多魔族的地步。
这个想法持续了还没一秒,追惘就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刚刚向李泽言攻去的魔族,此刻无一例外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追惘的心却跳的更快了,“李泽言……”
她小心的喊了一声,面前的人回过了头。
他转过来的一瞬间,追惘下意识止住了呼吸,手指不自觉抓紧了袖口。
李泽言猩红着双眼,心脏不断叫嚣着撕碎眼前的人,撕碎这双漂亮的眼睛。
在李泽言扑过来的时候,追惘不知为何没有多,滚烫的唇瓣落在了她的颈部,尖利的牙齿刺破了她的肌肤。
追惘被搂的很紧,那是一种想把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她有些迷茫,不知所措,而脖颈处源源不断的鲜血却提醒她这都不是梦……
李泽言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太阳很好。他就那样躺在那个姑娘腿上,呼吸可闻,好似一抬头就能亲吻到这个人。
她极白,阳光落在她的皮肤上是一种耀眼的金色……
李泽言轻轻抬起手,摸了摸这个姑娘的眼睛,心里是陌生的得偿所愿的感觉。
李泽言耽误了很长时间,他知道他必须回到战场,那天醒过来之后,他没有迟疑,背起那个姑娘就开始摇摇晃晃往阵地走。
到了军营,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会来?”李泽言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主动开口。
少年面无表情,“你背着我的徒弟,问我怎么会来?”
李泽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将女孩放在了一边的床上。少年见他面色不对,伸出两指贴在他的手腕上。
李泽言躲闪不及,只能任由他把脉。
少年脸上一瞬间变了,“你……”
李泽言摇了摇头,“你带她回去,千万不要让她参加赋隐仪式。”
少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回平淡,“不可能的,我的任务就是带她回去参加赋隐仪式。”
李泽言的手指轻轻落在了追惘的发丝上,眸子中带着不明不白的温柔,“那我会阻止……”
少年却是将追惘背起,朝军帐外走,远远留下一句话,“那我管不着,至于你……我会回去想想办法的……”
李泽言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姑娘逐渐远去,逐渐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接下来的战事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泽言战胜回朝。“小李将军”的名号在整个西月国无人不知。
到达帝都的那一天,李泽言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夹道欢迎的百姓。他已经越来越难控制自己了,这不是好的预兆,恐怕有一天,这些人再看见自己就不会是这样一幅表情了。
刚刚进了李府,李泽言已从马上落下。
“将军!”众人惊呼。
李泽言俯在地上,喘息着,不停喘息,喉头淅淅沥沥涌出鲜血。
风的声和人的声混杂交织在一起,是儿时母亲在他耳边摇拨浪鼓的声音。
再醒来的时候,面前站着那个黑衣少年。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醒了?”
李泽言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我父亲……”
“你放心,没人知道,你刚从马上掉下来我就到了。”黑衣少年打断他的话,“你身上的魔气,我找到了消除的办法。但是,短期之内你不能使用任何隐能。”
李泽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魔和人,有什么区别么?”
黑衣少年的声音却远比他苍凉悲壮,遥远的像是来自天外,“人,作恶多端还是人,即便是律法上,犯了错也有被原谅的机会。魔不一样,只要是魔,在人眼里就是原罪。”
李泽言良久未言语,半响开口,却变了话题,“她呢?怎么样了?”
“在准备赋隐仪式。”黑衣少年却好似早已知道他会开口。
“你明知道她这一去必死无疑。”李泽言五指攥紧了身上的被子,声音低哑。
“我知道。”黑衣少年顿了一下,“但我无能为力,有人要她死,这个人是你我绝无可能抗衡的。况且,追惘的力量不是你能想象的,假以时日,若是控制不好,必将霍乱。”
李泽言沉默了。
但是,让他看着那个姑娘去死吗?很抱歉,绝无可能。
“那你,可否帮我保她一命,只要不是无力回寰,他日比以性命报以重谢。”他的声音很低微,带着人读不懂的意味。
黑衣少年难得带了点趣味,“我的徒弟自然也不想她死,你既又托我保她一名,自然要卖小李将军个面子。”
小李将军?
李泽言面无表情,只怕再过些时候,这个世上便再无小李将军了。
第四次见到这个姑娘,李泽言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你要怎么救她?”黑衣少年背后背着那个姑娘。
李泽言未答,只是伸手探了探姑娘的鼻息,几不可闻。
“给我吧。”李泽言从他背后接过姑娘,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了不归路。
其实,他娘当年可以活的。
李氏世代相传一种秘术,可有起死回生之效,并非一命换一命,却也是以命续命。李氏男子若愿拼尽全身隐能,可换回一人之命。只是没了全身隐能,大抵也是命不久矣。
他父亲是谁?西月国鼎鼎大名的李将军,全西月国的希望,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全身的隐能?
他父亲自幼便教导他,“李氏之人可成为任何一种人,但绝不能当痴情之人。”
到底,他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但是,他无愧于任何人。
他很自私,家国之事,他可以无能为力,但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怀里这个人憋屈的死去。
“追惘,好好活下去,你等等我,等我能够全身而退,我一定回来找你,等等我。”他轻轻拥抱了怀里这个姑娘,苍白的唇瓣落在了女孩的眼睑上。
李泽言还相信着,相信他可以全身而退,可以不被人知道已经入魔,可以……回来找他的姑娘。
“你还不喜欢我吧……但我喜欢你啊……”
李泽言再抱着追惘出来的时候,眼睛已变成了血红色,黑衣少年脸色一下子变了,“你疯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使用隐能么?”
李泽言把怀中的姑娘交给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暂时改变我眼睛的颜色,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我会回来的,真的。
“你真够可以!”黑衣少年甩给他一个瓶子,抱着追惘就离开了。
当时的李泽言还相信这个世界,他还在想着这一战,打败魔王,便顺势离开。
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的确将魔王杀了,但是站在临渊之桥上的他,浑身的魔气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
“少将军成魔了!少将军成魔了!”那些往日追随他的士兵,一个个表情变得惊恐起来。
李泽言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眼睛。
所以,回不去了么……
李泽言还没反应过来,万箭齐发,箭头全部对准了他。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身边残存的魔族蜂拥而至,拼了命的保护他。
“王,回魔族吧,那边你已经回不去了。”年长的老者,对着李泽言恭敬的俯身。
回魔族?不,不行啊,追惘还在那边啊……
“李泽言……”远远的,李泽言看见那个黑衣少年。
“你回不去的,追惘我会帮你照顾的,相信我,只要你等,总有一天她回来找你。”
回不去了么?
李泽言眸子呆滞的转动了一下。
真让人难堪呐……
追惘啊追惘,我回不去了……你等不到我了。
李泽言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与人界一桥之隔的魔界走去。
这世上,怕是没什么地方容得下他了……
追惘,若是,你能记得我,你能活下去,你能想起我,你要来找我,我在等你。
如果,有一天,一个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的姑娘出现在他面前,笑着问他。
“你在,等我吗?”
他想,他一定会拥抱她,然后笑着回答。
“对啊。”
我在等你,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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