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削好的绿皮梨,跟老同志分了吃。
他边吃边夸甜 ,然后叨叨起家里长梨的往事(被我的回忆过去传染了)。
他说那会儿上小学一二年级,八九岁吧!
屋后背阴阳光少,不适宜栽种果树,否则结出的果子既小又少。
只在正屋门前,他母亲栽种了几颗低矮的梨树,一日一日长得枝叶婆娑,枝干旁逸斜出,自由发挥,横向交叠,因而场子盘得很阔,看上去气势磅礴。
到了阴历八月,梨树结出很多果子,馋得几兄弟时不时眯眼仰头,流着哈喇子,看得出神,生出无限渴盼与向往。
他们几个馋得要死,偏偏还有更过分的,便是那整天叽叽喳喳聒噪不停的灰喜鹊。
风把梨香吹得若隐若现,又或东倒西歪的时候,灰喜鹊扑闪着翅膀,从这一棵树跳到另外一棵树,过家家似的,兴奋到难以自抑。
于是,有那么一个时刻,有那么一只,在果子还处在懵懂青涩状态,开始急不可待地啄食起来,旁若无人先下手为强。
也许觉得太过美味,好东西就是要分享嘛,忍不住叽叽喳喳大声叫嚷起来,用自己的语言呼唤同伴,于是几乎在顷刻之间 ,灰喜鹊像雨点一样落在梨树上,并且发出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这也太嚣张了,简直张狂至极。
乡下男孩,从田头回来的他,看到这肆无忌惮的一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地上的泥块,愤恨地朝那些坐享其成者砸去。
也许因为不明就里,它们惊恐万状,本能地轰然一声,四下飞散,但又舍不得飞远,就聚集在榆树或者柳树的枝头上,以逸待劳。
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其它动静,才明白男孩不过虚张声势,惊恐被贪婪代替,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抖动翅膀,成群结队地飞落梨树枝头,再一次争先恐后地啄食。
年少的男孩瞪圆眼睛,抹一把满头汗水,再一次抓起满地泥块,跳着脚驱赶那些死皮赖脸的东西,然而,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反反复复。
他不能一直守候在梨树下,不能一直抓着泥块胡乱砸,有很多正经的农活在催着他。
可又不甘心惦记多日的果子拱手让鸟,他开动脑筋,扎了几个稻草人,绑到树枝上,成了栩栩如生的守卫者。
起初一两日,灰喜鹊不敢靠近,如同植物的触须,慢慢往前试探,是害怕的,不知深浅的,可时日一长,终于看清稻草人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于是又开始成群结队呼朋引伴地大快朵颐。
茬梨还在半熟不熟,距离香脆可口还有一段时日,想不到在劫难逃,居然被捷足先登,那么,长久以来的等待与盼望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半大不小的泥孩子简直用怒不可遏来形容,但又无计可想,只有抓起弹弓,一顿胡乱扫射。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哂笑:打中喜鹊没有?
“不能说百发百中,只要举弓,搞死几只不成问题。”几十年前少年的骄傲又回到老头的脸上。
我也来自农村,但我家门前没有长过梨树,有些好奇,再问:梨成熟,是爬上树摘下来吗?
他回答,那可不能,满树的洋辣子辣死个人,只能站在地上用竹竿敲打。
我脱口而出,打农药不就既能药死洋辣子,又能防备灰喜鹊?
他“切”出一声不以为然:还农药呢,饭都吃不饱,整个夏天我就光着个屁股,连裤头都穿不起。
我笑得喷饭。
眼前出现这样一副画面:年少的男孩,从头到脚一寸布纱没有,光不溜秋,皮肤黝黑,举起弹弓,仰头眯眼,对着树上啄食茬梨的灰喜鹊,毫不留情地射出手中的石子。
我也出生农村,对于这样的场景毫不陌生 ,邻居家长梨树也是司空见惯,但因为没有亲身经历,难免印象不深,忘记似乎是必然的了。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即便经历同样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感受不一样。
要知道枣子的味道,必须亲自尝一尝,别人无法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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