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梨

作者: 凌空chL5658 | 来源:发表于2019-09-19 11:40 被阅读0次
    偷 梨

    大妈的二女儿嫁到二十里外,我们这帮小屁孩,最喜欢二堂姐回娘家,她会带来许多好吃的东西。

    据说她嫁了个公干,心灵手巧的她又自己开个裁缝店,日子在三十年前的那个年代,有公干的丈夫,自己有个小手艺,虽然那时辛苦裁缝衣物手工才一半元,但在西北偏北的小山村人眼里,二姐无疑是土疙瘩里飞出的金凤凰。

    她每次回娘家,都会带回各种好吃的水果,又说她的婆家那一带盛产各种梨,八月中旬开始她带回娘家的吃食自然数梨最多。

    大妈会在晚饭后掌起煤油灯时,给另两位堂姐分梨,因堂姐晚上陪我做伴,我总会出现在分梨的那个时候等两位堂姐,于是善良的大妈分梨也就多了我的份子,分梨后我和两位姐姐回我家睡觉,我们仨坐在土炕上津津有味地把梨吃个精光,这才意犹未尽地睡去。

    有次午后大妈和堂兄去地里干活,四堂姐神秘的来找我,一手塔在我耳边悄声说:

    ”快,咱俩找好东西吃去”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抓住我出了我家的院子,她带我走进她家的北屋客房,房里空无一人,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她揭开屋中西侧大柜的半扇柜面,一股梨香味便扑面而来,不由人深深吸吮,那个梨的香味呀,醇香味浓中有股醉人的酒香。

    四堂姐指着那柜子口说:

    “来,你爬到柜边,我抱起你的两腿,你勾下头看梨放哪,快点取出!”

    就这样我的双腿被堂姐抱个半起,我勾下头柜里黑咕隆咚地模模糊糊,看不清梨子在哪,柜沿顶的我肚皮灼痛,我喊着受不了啦快放下我,四姐也憋的脸通红,她放下我大口地喘气说:

    “你咋这么笨?你看不见咋不用手在里面摸?二姐拿来的很多梨,我偷偷发现妈就藏进了这个大柜!”

    “你咋发现的?”我忘了刚才的肚皮痛,也来了兴趣。

    “说你笨你还真是个小笨蛋!我在客房闻到大柜有梨香味儿,你说没梨它会有香味吗!”

    哦,原来如此!看来我真是个小傻瓜小笨蛋!

    偷 梨

    于是堂姐再次抱起我的双腿,我又一次把上半身倒扣在大柜沿,忍受着肚皮痛,头朝下找梨,柜里光线太暗,我仍看不清梨在哪个方位。

    便用小手一阵乱摸,大柜从后墙直到前沿墙,两米多长的柜子,我被堂姐抱起三四次,我这才用手摸到了大妈存放的梨,原来大妈用布盖住了梨,难怪我怎么也看不见。

    就这样我和堂姐互相借力,终于从柜中取出了又绵软又香甜的化心梨,柜边割疼了我的小肚,我抱着小肚子蹲了大半回这才伸直腰身。

    四堂姐取个化心梨塞进我嘴里,一股奇香味袭来,不由人不欲醉欲仙!我轻轻地吮嚼,软糯糯的果肉伴着浓浓的果汁,一路前行,一路香甜。绵软温润的那个奇香味哟,是那时难得一遇的美美水果,我和堂姐吃的肚皮溜圆,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北客房。

    就这样偷食美味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次我俩又悄悄偷梨吃,正狼吞虎咽吃的得意忘形,客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堂兄凶神恶煞的闯进门站在屋中,我和堂姐两腮帮粘满了梨的果肉,正吃的王朝马汗不亦乐乎。

    被堂兄这么一惊吓,我俩满含果肉鼓着的两腮,吐也不是,咽又被堂兄凶巴巴地盯着,小堂姐看我,我又看她,那窝囊尴尬真叫人无地自容。

    那时能有个地洞该多好啊!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哪怕它是无底深渊!

    能像土行孙会遁地术也行哦!从堂兄眼皮下逃脱,总比让他逮住强。谁能赶来救下我俩呢?眼巴巴地无人来救,今天我俩不被堂兄揍扁才怪呢,我陷入绝望的死胡同,闭上眼听天由命吧!

    不料堂兄扑哧笑了:

    “我说呢,柜里的梨咋越来越少,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小馋猫给偷吃了!”

    没等到当头棒喝,堂兄反而大笑几声后,走到木柜前勾身取出几只梨边吃边扬长而去。

    天哪,他竟然取上化心梨转身出了门!他竟没责骂我和堂姐半句!

    突突突跳了半天的那个小心脏,这才脉搏暂缓呼吸平稳。我和堂姐憋红的小脸一下乐的开了花,我俩在地上咯咯地笑着,打了一个又一个土滚,直到精疲力竭才停。

    我和小堂姐的偷梨历险记,就从那天后划上了句号,堂兄虽没责骂我俩半句,那以后的日子,我们俩的小黑手却再也不敢伸向柜里。

    偷 梨

    二堂姐照旧回娘家捎来许多种梨,黑梨,酸梨,甜梨,冬果梨等名目特多。大妈仍在晚饭后给三堂姐和四堂姐分梨,只要我在场,大妈就一定会从为数不多的水果中,分给我一小份,她分果子的神情谨慎,庄重,好像她分摊的不是小果子,而是我和堂姐们的一个个小命。

    在那个物质欠缺的年代,大妈就这么时不时的呵护着我,她不只给我梨,还在端午和中秋等的每个节日,会给我一份那个年代少有的美食美味。

    比如她会颠着一双小脚,用衣襟前的大围裙包上大枣,苹果,煮豆子煮洋芋,甜醅,鼓角,烫水饼子等等,急匆匆地跑进我家塞给我,并让我赶紧吃,看着我吃完她才会仓促离去。

    她总是背着儿媳来给我送吃食,她不说我也不问,好像这是我们之间共守不语的一个小小秘密。

    那时我和堂姐晚饭后,都巴巴的盼着大妈赶快洗完锅给猪倒食,等她侍候完大猪吃食,便是给大家分梨的那个美好时光。

    大妈洗完手爬上厨房的土炕,盘起双腿,借着窗台上那盏昏暗的煤油灯,她把半盆梨认真地分成三份,三姐,四姐和我,先给每个人的眼前放上三至四颗,然后又每人一颗地开始轮放,生怕哪个多了,哪个又少了,分到最后总会有个匀不出少了的。

    她会笑一笑慢声细语地说:“少了的,等下次再给补上。”大家便欢快地享受美味,也有了那个没完没了又期待满满的下次等待。

    几十年后的今天,大妈油灯下分梨的那个侧影,曾牵动我无数次神往的幻想,摇曳的灯光忽明忽暗,她头裹一块墨蓝色头巾,低垂半勾的侧影,像极了圣母玛丽亚,她曾给我和堂姐的生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美好。

    多年前大妈因病走了,那年她已八十二岁高龄!当时我有事在外地,回家后听到她离世的消息,令我十分悲伤,我的世界从此又少了一位慈祥善良的大妈!

    她二十多岁开始守寡,一个人养大了一男三女四个孩子,其间的贫寒清苦她从不向别人提及,她瘦小潺弱的双肩,撑起了一个农村男人也无法承受的一方天空,为儿女她竓尽了生命的全部。

    愿我的大妈,在天堂里安好无恙,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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