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小兵的公司前台,一个粉面红唇的瘦俏女子正对着粉饼描眉画眼,她看见爱芹喘着气跨进来,用笨重的乡音问胡小兵在哪,女子立刻就知道眼前的妇人是谁了,她鄙夷地打量了爱芹一眼,冷淡地答道:胡总在外面开会呢,没得空。你找他有急事么?
没事,爱芹皱着眉头说:我想知道他今天回来不?
这个嘛,女孩瘦削的粉脸上荡起一圈神秘的笑:胡总早上就叮嘱我说,今天会很忙哦,在外面和大客户谈业务,一般人不得去打扰他,回不回来我就不知道喽。
女孩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门口蹓跶,她的眼盯着外面,并不理会爱芹,让她傻傻地晾在屋内。
女孩腰间的手机清脆地响了起来,她的脸上立刻生动如花:是胡总啊,我没啥事,就是胸口还是有点不舒服,你这么忙还惦记我呀,我好开心哟,嘻嘻。
爱芹在一旁听得口干舌躁。她去抢女孩的手机:等下,我要和他说话。
女孩厌恶地瞪了爱芹一眼,对着手机说:胡总,这里有个女人要找你。
爱芹对着手机喊:胡小兵,你在哪里,是我来了!
爱芹吗?你怎么突然就来了,找我有哪门子急事啊?胡小兵在电话那头嗡声说:我在外面开会很忙啊!
那你忙你的,我在这等你回来。爱芹顺从地说。她把手机还给女孩,找个角落放下行李,自己坐下。另一旁,那女孩冷漠地瞅了爱芹一眼,又走回前台坐下去玩起了手机。空荡的办公室里一时显得异常的寂静。
枯坐了一会,爱芹清清嗓子说:小姐,请问你知道胡总住哪么,我想去看看。
我哪知道呀,我又不是他家的人。女孩忽然就发起火来:请你别叫我小姐好不好,没教养!
这……,爱芹一时尴尬地语塞了,她立即意识到自己遇上对手了。
老奶在高高的圩堤上走,前面不远处,小峰一路逗着摇摇摆摆刚学会走路的荣荣玩耍。自打爱芹去了胡小兵那儿之后,这家里又只剩下一老两小三个人了。风和日丽的时候,老奶会领着两个孩子去河堤上走走。老奶看见老头在河流中央划着浆,老头仰着脸向着她笑。老奶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老头就划着船一直在河上跟随着她。不得已老奶就站住了,盯着船上的老头看。
老头向她喊:老奶,你现在好啊,孙子孙女都有了,全啦。
老奶点点头说:小峰这孩子跟我有缘啊,我挺喜欢他。
老头说:老奶,你走近点好吗,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老奶说:老欢喜,我对不住你啊。好好的事情,现在又变卦了。我现在不能上你的船喽。
老欢喜说:嗨,你看你说的,这能是多大的事情啊,把你吓得这些天都一直躲着我。你上不上船来,我都无所谓了,只要你过得好就中。
老奶眼窝子湿了:我是没办法啊,家里都没人喽,两个孩子要看管,走不掉呢。
老头笑了:走不掉就不走吧,明天我上岸去,上你家陪你,好不好啊。
老奶也笑了:此话当真啊,我不喜欢被人哄的。
老头停放下浆,远远地对老奶作了个揖说:此话千真万确。只要你老奶喜欢,明天我就上岸去,再也不做水上漂了。
老奶放低了声音说:喜欢不喜欢,你难道不晓得啊。老头子你又找打了不是。
老头呵呵笑,把船靠近了岸。老头说:老奶你上船来吧,也替我收拾收拾,明天好清清爽爽上你家去啊。
老奶叮嘱着小峰照看好妹妹,便快步跑下河堤跳上船来,身段竟敏捷得如同少女一般。
那夜老头和老奶一起在舱内把老欢喜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打包搁在船内,等着明天叫人拿上岸去,然后俩人坐在一起说话,又喝了许多酒,都有些醉了,不知不觉相互依靠着在甲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来河面上的冷风把老奶给吹醒了,她推了推老头说:老头子,快醒醒,到舱里去睡,外面冷着呢。
可是老头仍然睡着,他睡得很香,没有声息。
老奶又推了老头一下,发觉他的身子很沉。
老奶说:老头子,别装喽,你又要变着法哄我呀,行了别闹了,快起来。
老奶说:老头子,快快起来。
老奶说:快起来去舱里睡。我们都去舱里睡。
老奶说:舱里暖和。
……
老奶后来就说不出话来了。她僵直的眼神如同雕像。她拉起老头冰冷的手,把他的手塞进衣裳,焐到自己温暖的胸口上。泪水从老奶的脸上滑下来,落到胸口上。老奶哽噎着叫:老头子,你听话呀,你怎么就不起来呢。说好明天要上岸的呢,怎么就这样不理人了呢……
寂静的黑夜里,波浪轻轻拍打着船舷。老奶坐着船头,看着睡去的老头。她给老头穿了一身最新的衣裳,今夜他就是她的新郎。新郎的脸上仍挂着一丝醉意,她觉得这朦胧的笑意十分好看。她擦了下脸上的泪水,摸了摸老头的脸,站起身拿起浆叶划开了船。小船在漆黑一片的河流上无声地潜行着,看不见进退的方向。老奶仿佛又听见老头子的花鼓小调在唱:
天晴也好,
下雨也好,
大妹子你一人要走好;
笑笑也好,
哭哭也好,
大妹子你开口了就好;
水悠悠、路迢迢,
哪个是我的心肝、我的宝,
大妹子你知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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