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诗人的魂灵,似乎每一个给历史留下惊鸿一瞥的人,无不爱雨成狂……
青史回眸,烟雨渺茫。蒋捷的行船摇摇晃晃漂泊吴江,眼见得“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羁旅的愁绪顷刻之间伴随着茫然风雨怆然而涕,不由得望天而吟“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
江山如画,豪杰纷争。伟大导员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率领雄兵百万挥师南下,以奔雷迅猛之势直捣黄龙,覆灭了苦心经营的蒋家王朝。雨识趣的下了,浩荡而威严,纷乱危急间成全了“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慷慨激昂!
雨,是诗人委婉含蓄的情思;
雨,是伟人直抒胸臆的豪迈。
雨,更是芸芸众生终其一生的喜、怒、哀、乐……
童年的岁月,一股脑儿的在外婆的手心里长大。外婆靠务农买菜营生,每逢赶集的日子,外婆头一天晚上就会把各种各样的蔬菜从田地山坡里挑回来,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分门别类”,诸如空心菜一类的叶蔬,要拿秤事先秤好重量,一般以“一斤”为单位,然后再一把一把用枯草捆绑扎实。
夏天天气炎热,头天晚上采摘回来的叶类蔬菜最易蔫坏,外婆只能从家里拖出一个塑胶红色大盆,里面注满清水,将蔬菜放在里头。如若蔬菜实在太多,一盆难以装下,那就麻烦多了,外婆只能晚上时不时起身给堆放在门口的菜蔬浇点水,以防枯蔫。所以这个时候外婆最是期盼下雨,雨能够急人所难。
农人的祈求,嘴里总是念念有词,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听清楚他们嘴里念叨的到底是什么雅俗俚语,频频拥有感动上苍的神奇魔力,雨后半夜真的就在外婆喃喃自语的“祈雨”中飘然而降,风呼呼的吹,雨潇潇的响,伴着外婆心满意足,美滋滋的轻微鼾声,终于成了一幅“好雨知时节”的“春夜喜雨图”。
雨,是甜甜的,彼时亦有苦涩的时候。
那一年,村里的蒋姨丈夫一觉醒来,半边身子突然不能动弹,被确诊为“半边瘫”,从此不能劳动,“屋漏偏逢连阴雨”,没过多久蒋姨的儿子因为犯事儿锒铛入狱,那个夏季,酷暑难当,蒋姨的心却坠入了冰窖。
一天夜里,大雨滂沱,雨水浸透了泥土,天刚灰蒙蒙一亮,挨家挨户都趁着雨势未收,披着蓑衣,带着箬笠去栽红薯,外婆也不例外。外婆的红薯地离蒋姨的红薯地仅方圆之隔,雨愈下愈大,风愈吹愈狂,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蒋姨想到自己丈夫突然瘫痪在床,膝下骨肉身陷囹圄,心中酸楚正如这世间风雨,胡乱宣泄,一边用锄头奋力的挖着泥土,一边嚎啕大哭。外婆一句话没有说,撇下自己手里的活儿,连忙跑到蒋姨的红薯地里,拿起锄头帮忙锄了起来,蒋姨先是一愣,随即止住了哭声,感激的一双红肿大眼望着外婆,外婆只是闷头栽种,蒋姨也栽了起来,一会儿功夫,雨既然出奇的停了,蒋姨和外婆都直起了佝偻的身子,两个人脸上都有未干的泪痕,蒋姨笑了,眼睛里又流出来浑浊的泪水,唯一不同的是,这两行热烈是滚烫的。
生活总要继续,风雨总会汲身,只要顽强的活下去,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一点善意给予我们生活的养分,就要顽强的接受一切人生的挑战。苦难是一场人生避无可避的修行。
外公去世了,曾经充满生气也充满恩怨的院落亦随故人而去,如今偌大的村子只剩下外婆一人独守,外婆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她残破简陋的房子,她的倔强一度让人气恼,烦忧。
过年过节的时候,外婆偶尔会被舅舅和母亲接到家里,我仔细观察,子女们都在忙碌着招呼三朋四友,杯盘狼藉后又忙着收拾屋子,各种琐屑事务。他们以为不让母亲做任何事情,母亲就在眼皮子底下就算“尽孝”了,他们大错特错,他们或许不明白,或许身不由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辛勤了一辈子的母亲最需要的是被需要和用劳动创造价值。
子女都有房子,他们难道不知,没有你们在的房子,且不说大门一关忍受的何种清冷与孤独,就连怎么开门关门,电视开关、转换频道,洗衣机、天然气怎么使用都一无所知……她需要的是“家”而非“房子”。
一天早晨,重庆下起了倾盆大雨,纷乱的交通,焦急的背影,仿佛只剩下我自负“闲庭信步”的宁静……
突然手机震动,才七点四十,以为是催我上班的班主任?心里登时一阵愠怒,结果是外婆打来的……
“你回来了吗?”
“哦!没……”
“你好久回来?”
“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家里的鸡蛋又凑了十几个了……”
“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没事……”
“家里下雨吗?”
“在下雨,屋里到处都漏……”
突然半空中一声巨响,雷霆霹雳,突然击碎了我全部的自尊和体面。
外婆的雨打湿了外婆的房子,外婆的雨淋湿了子孙的尊严,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高大坚固的混凝土钢筋结构,置身于号称3D魔幻的现代都市,却忘了自己的根在何处,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无心之人,摧枯拉朽旨在朝夕。
终于明白,换一所房子遮蔽不了外婆心里的大雨,想要成为太阳烘干外婆的心灵,就要帮忙守护外婆的家园,她愿意修她愿意补,我就陪伴她修帮助她补,缝补好了,里面有你有我,有过去有未来,刻不容缓去做这件事情,因为下辈子,那么爱我的人不一定再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