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老金(05)

作者: 张小小屎 | 来源:发表于2018-12-07 15:24 被阅读6次


    终章


    墨菲定律之一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  更有可能发生。

    其实,很多灾难发生之前,人都会有所预感,只不过不明白,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种隐约的预感是你担心和怀疑自己的来源,而预感来源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碎渺小的几乎不可感的点。

    所以,老金的老年痴呆绝不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人会莫名其妙疯魔,老金也不会。

    在别人论定老金疯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有很清醒的意识,而作为证据的那些不当的言语和行为,其实和耍酒疯没两样。

    都是一些想说却不可说的真话,想做却不适合做出的事。

    虽然有点夸张,但老金只做了几天自己便被当成了疯子。他写了一辈子字,最后却沦落成乞丐。

    老金有时会想,也许他们都希望我就是个疯子,所以才会花大量的时间来研究我说过的话和做过的动作。

    但是,由于他们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个疯子,或者想要得出一个老金是个疯子的结论来,即便是一个眨眼的动作也成了铁证。

    老金其实很享受做个疯子的感觉,这样他就不用在意别人的感受了,不用看脸色,随心所欲,好像赢回了一些生存的尊严。

    从前别人用鄙夷的眼光看他,现在用娱乐的眼光看他。反正从未被当做一个人,那么能博人一笑也是不错的。

    人们会因为一个人是个疯子就轻而易举的原谅他,却不会原谅一个奋斗终身而未取得成功的人。

    老金疯了之后,便再没安生坐着养伤,所以他的右腿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没有拐就走不了路。

    春去,夏至。

    男人们都热得脱光了上身的衣服,下身也只穿个短裤,女人们也露出了胳膊和小腿。然而热就像欲望一样,不管你裸露多少都是不足够的。

    “你个死孩子,赶紧给我把裤衩穿上!”柳小凤的声音尖而细,给闷热的夏夜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那个口子里似乎有风吹来。

    金小宝光着屁股在田埂上奔跑,他身上的一切都有韵律地上下抖动着,乘凉的老人们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老金把疯病传给小金了!”

    夜太黑,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原本笑嘻嘻的金正脸一黑,冲到田埂上一把抓住金小宝,夹在腋下给带回来了。

    金小宝自知做错了事,也不哭也不闹,还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

    这时的老金还有清醒的意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他知道自己刚刚大便失禁,小屋里恶臭不已,后背被汗水湿透已经许久没有干过了……

    窗户是金正早上开的,他一定是担心自己会被热死,但老金现在却想把窗户关上,他怕屋子里的臭气传到外面去,被人笑话。

    可是他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很难,他还没有失去说话的能力,但他一开口就是:“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会养我的吧!”

    就是这个瞬间,老金决定了,决定放弃斗争,与世界,与自己。把令他生不如死的意识彻底扔掉,从此安心做一个疯子。直到此时此刻,老金才由内而外的痴呆了。

    其实,不同的语气里包含着不同的意义,可金正从未揣摩过,只是皱着眉,闷不哼声。

    柳小凤就没这么好了,几乎她每来一次就要把老金骂个狗血淋头,她只把老金当成一只猪,不能杀了吃肉的猪。

    痴呆后的老金并没有郁郁而终,反倒是迎来了逆生长,他的右腿竟也能下地走动了。但是老金再也没有了走动的欲望,他只待在屋里,屎尿遍地,恶臭熏天的屋子里。

    秋离,冬来。

    金正的新房子终于落成,所有人对他表示祝贺,却没有人记得这个房子的最大股东老金,他们似乎早已忘了曾存在这么一个人。

    这天,金正在客厅宴请宾客,大家吃得正香之时,一股恶臭袭来,众人落下筷子,像一群狗一样皱着鼻子寻找臭气来源。

    金正黑着脸,不用皱鼻子也知道这是老金的味道。他心想,一定又在用屎糊墙。

    人们穿过厅堂,来到后院,在后院的猪圈旁边有个小房子,油黑的木门上赫然一把金色大锁,配色十分大胆。紧接着屋檐的地方开了一个脚盆大小的窗户,此外再无可与外界联通的地方了。

    张麻子见一群狗一样皱着鼻子的人来了,赶紧躲进了猪圈里。没错,砸烂那窗户的正是张麻子,他想把老金救出来。

    人们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又突然恢复了嗅觉似的捂着鼻子,激动地用手指重重地指向这个神秘的屋子,好像揭开了一个巨大的谜团,邀功请赏。

    “这里头是个啥?”

    “猪可不能这么养!”

    “猪屎要推干净呐!”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通风!”

    ……

    大家适应了臭味之后,好像这里从来没有过屎尿的臭气,他们只是来这里闲聊的,还纷纷提起建议来。

    金正心底突然涌起一阵羞愧,当初柳小凤把老金从屋内赶到院子里时,他并没有阻止,甚至做了帮凶(亲手盖了这个古怪的房子)。

    如果张麻子没砸开窗户,臭气也没有散发出来,他已经忘了父亲的存在许久了。

    “你个疯子,龌龊东西,你给我滚出去!”柳小凤尖细的声音从猪圈传来,她手持一根干透了的细竹子,毫不客气地朝张麻子身上抽去。

    金正看着这个场面胸口隐隐作痛,虽然没有看见柳小凤赶老金的场面。

    八九不离十了吧,他心想。

    但不管柳小凤多么残忍,自己都要比她还要残忍。每天给老金送饭的,洗衣服洗澡的,刷墙扫地的都是柳小凤一个人,而自己几乎要忘了老金的存在了。

    所以他没有资格责怪柳小凤大冬天把老金赶进装满冷水的盆里洗澡,没有资格质问柳小凤为什么只在地上铺一层稻草……

    “爹,你说柳小凤有一天也会这样赶我走吗?”金小宝皱着眉问道。

    金正看了金小宝一眼,把头转向另一边,朝地上吐了口痰,便朝人群走去,招呼他们回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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