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时之刃

窃取时之刃

“神啊！我犯了错！”

“孩子，你犯了什么错？”

“我偷了达斯坦的时之刃！”

“孩子，盗亦有道，拿异教徒的东西不算偷！”

“那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了。”

“她是神的子民吗？”

“神从来没眷顾过她。”

“那你错了！”

“神从来不会漏过任何一个子民！”

“可明明她……哦，我明白了，你可以滚了，你不管她，那么我自己来好了！”

今天又给导师送晚饭，那个四十岁的人已经24小时趴在实验台上，用脑过度，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小老头了。

“林老师，先吃饭。”我看着他那瘦小的身躯，不禁有一种肃然起敬的冲动。

林熙，我博士生的导师，是少有让我尊敬的人。我的本科读的是物理专业，研究生是量子力学，后来被林老师推荐进去量子研究所，跟随他完成博士课题。林老师在粒子领域是泰斗级别的人物，其在研究生时代就与同学杨国盛一起完成了一次惊动整个物理界的研究，他们提出的林熙杨国盛公式被写入了量子力学的历史，这道公式与相对论，波粒二象性一起被成为量子力学的里程碑。他功成名就却孑然一身，不知拒绝了多少爱慕，一个人生活在研究所里。

“你来了，饭先放边上，过来帮我查一下这个参数！”老师埋头继续干活，抬手指了他的办公桌。老师的桌面很简洁，只有随手放几份报告，一盏台风，一个水杯，还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一张老照片。奖杯奖状什么的都被他扔在墙角积灰。我把饭盒放好，看了一眼那张照片。那是年轻时候的老师搂着他的女朋友，矫健的身材，面容更加青涩，还有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阳光般的笑容。

这是老师生活的常态，尽管已经完成了令人震惊的课题，但是每天废寝忘食的研究依然在继续着，国外好几家大学发了多次邀请，请老师去国外的研究所任职，其中一家甚至给出了所长的职务，这以前是不可能发生在中国人身上的，以前的老同学杨国盛老师去了美国之后也多次发出邀请。但是老师一一拒绝了，他待在中国这个二线城市这个建于00年代的研究所，哪都不去。

“这个是……粒子激发态所需的能量参数？”

“对，根据我们当年的研究结果，在空间里制造一对正反粒子，最后它们会互相抵消湮灭于无。”

“嗯，老师的研究成果证明了量子的退相干，完善了薛定谔方程，可这不是停留到理论状态上的吗？”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

“其实，我们当年的研究不止于此，我和国盛甚至制定了具体的实验方案，后来考虑到其中仍存在一些不确定性，实验的条件又太苛刻，而且如果不成功还好，成功的话，那就影响太大了。”

“老师是指量子退相干的实践吗？”天哪，他想干嘛，量子退相干目前最接近能够支持时空旅行是理论。

“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停下手中的计算，摘下眼镜后，抬头看着我，“当年我答应国盛参与这个课题的研究，可不是因为那些名利。”他看着墙角成堆的奖杯笑了起来，“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改变过做这个课题的初衷，就是去找到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桌上的那张照片，那对年轻男女的笑容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世间至和谐的场景不过如此。

“那是老师的爱人吗？”

“嗯，至爱之人！”他点了点头，走到桌前拿起照片，温柔地笑了。“她是个不被命运眷顾的人，命运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了。我们相爱在大学时代，那时候我和杨国盛不过是两个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

“现在老师和杨老师可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老师没去找回师娘吗？”

“大学毕业后，我考了研究生，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分居两地，她说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我最喜欢她为我们未来安排的样子，但是我自己知道，以我当时的状态，别说结婚，养活自己都是问题。终于在一次吵架后，她哭了一个晚上，我那天刚好在研究所有任务安排，国盛也不停地为我做思想工作。我那天早上我回到家，发现她留下了纸条，坐那天早上最早的那班高铁回去她的城市。”

林老师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发黄的报纸，递给了我。我看清了是二十年前的报纸，那时候反重力粒子没有被发现，反重力装置没有被做出来，人们跨地域的交通工具是高铁。在报纸的角落有一则关于本市的报道，大学城高铁站今天早晨发生爆炸事件，因为是早班，高铁站内没多少人，死亡人数30。林老师陷入回忆里，我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一天……

林熙一刻不停地跑出了学生公寓，此时是早上六点半，高铁站的最早班车是七点零三分，时间还来得及。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她，告诉她，我可能会来得很晚，但我永远也不会缺席，我们结婚吧！

还有对神深深感谢，感谢神留给他时间，湿润的空气挤压在他脸上，和汗水混在一起，高铁站就在前边，透过玻璃墙他看到站在二楼月台的她。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一股气浪将他掀翻，再次抬头只有一片火光冲天和满地废墟，他呆坐在地上无助得像个孩子，爆炸的巨响让他双耳轰鸣，时间在向他离去，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将他抛弃……

“后来杨国盛把我背回了宿舍，帮我请了一个月假，我每天都在喝酒，还有在想如何随她一起去，我已经让她等了一次，不想再次错过她！”林老师抚摸着照片。

“老师，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若爱她更应该好好活下去啊！”

“所以我还活着，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她是个很有灵性的人，相信神明，但是最后她的神并没有救她，她走了之后，我的世界也没有了神明。我把她的东西收了起来，却看到了她喜欢的一个英雄故事，你听过波斯王子的故事吗？”

我摇了摇头。

“波斯王子达斯坦有一把小刀，叫做时之刃，那把刀有逆转时空的能力，时间在沙漏里变成黄沙逆流。我曾以为时间还够，其实我错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然后无力地坐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老师你一开始……”

“我的专业给了我一次机会，外界不是一直在声称量子力学是神明才会的技能，可是我也会。既然神不救她，那我就自己成神，可是需要时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所以我骗了杨国盛，找他帮忙，他以为我终于化悲痛为力量，专心搞科研了，所以他帮了我。其实我不止专心搞科研，我是连命都交给这个课题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可是杨国盛后来发现了，他希望我收手，他认为这个想法不切实际，我跟他吵了一架，最后我们分道扬镳。他带着进行到一半的成果去了美国，我的计划突然被中断了，两年后他发表了成果，把我的署名写上去，认为是给我的补偿，其实我根本就不恨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能我的想法确实有点疯狂吧，可我最后还是自己做出来了。”

“可是老师，这个激发态的参数你不用我查也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数值，这么大的能量就是两个核电站也不够啊！”

“所以这几年来我做了其他替代方案的研究，发现其实我们的身体才是最好的能量体，核燃料的粒子质量虽高，但又能有多少呢，我们的身体中的细胞本身就蕴含最大能量的粒子。还记得正反粒子的实验吗，从本征态重新激发粒子，多个本征态共存，在粒子层面，能重叠事件，在宏观里，就是穿越时空，这就是我的时之刃。”

“太疯狂了，老师你有没有想过，正反粒子的结果是湮灭于无，你的肉体承受不了这种能量变化的，你想化作一团血雾飘在过去吗？”

“放心，我早在身体里植入了法拉第笼。”他解开外衣，皮肤下是密密麻麻的金属线，法拉第笼能防止电磁场逃脱，如果真的以身体为能源，那么这些粒子作用后，会被法拉第笼囚禁，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只能表示震惊，林老师果然是个天才。

“你不怕时间悖论吗？你这样一来，现在，未来随之而变，这是时间规则所不允许的，最好的结果是你回到过去一趟又回到现实，她已经死了！”

“时间规则自然在能力之外，我只想赴她的一个约，我不会让她一直等着我的。所以她不会活过来又如何，我会陪她一起的。”

我满脸愁容地摇了摇头，“老师既然你做了这么多准备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呢？”

“我主要是想给你做个告别。”

“可你这些研究成果，难道只有昙花一现的结局吗？”

“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没有我，这些东西迟早你会做出来的。好了，我时间不多了，我要赶在天亮前离开，你来帮我做最后这个定点的计算好吗？算是我留给你的作业了。”

那一夜，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的，我只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几个小时了，这个男人注定是个昙花一现的人，而在我的回里忆从此也不复存在了。

最后启动了时间停留在对撞机的轰鸣声中，研究资料上的签名，草稿纸上的计算公式，那些奖杯上的名字，所有这个世界上关于他的痕迹慢慢变淡到消失不见。

“今天想到一个新方向，今晚来研究所，顺便带份晚餐，谢谢！”傍晚收到导师的信息。

今天又给导师送晚饭，那个四十岁的人已经24小时趴在实验台上，用脑过度，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小老头了。

“杨老师，先吃饭。”我看着他那瘦小的身躯，不禁有一种肃然起敬的冲动。

杨国盛，我博士生的导师，是少有让我尊敬的人。我的本科读的是物理专业，研究生是量子力学，后来被杨老师推荐进去量子研究所，跟随他完成博士课题。杨老师在粒子领域是泰斗级别的人物，其在研究生时代就完成了一次惊动整个物理界的研究，他提出的杨国盛公式被写入了量子力学的历史，这道公式与相对论，波粒二象性一起被成为量子力学的里程碑。

“来了，先吃饭！”我停在他的办公桌前，杨老师停下手上的计算，向我走来，杨老师的办公桌很简洁，几份研究报告，一个水杯，一盏台灯，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老照片。

照片中一男一女一对年轻情侣。“老师这是你年轻时的照片吗？看不出以前这么帅！”

“误会了。”他边吃边摆了摆手，“我最好的朋友，大学同学。他是个天才，可惜英年早逝。”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发黄的报纸。“他跟他未婚妻都是我的朋友，二十年前两人死于事故。”

我接过旧报纸，角落里有一则关于本市的新闻，大学城高铁站今天早晨发生爆炸事故，31人死亡。

时之刃没入胸膛的那一刻，风扬起了黄沙，那天你哭了一整夜，我的沙漠下起了莫名的雨，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