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过后

文理分科那年，我和画眉成为了理科生，从此抱着函数，圆方程要生要死。橘子还是读文科了，橙子她继续当她的音乐生。一开学，我们在几栋不同的大楼安身立命，偶尔在饭堂遇上，坐一桌然后散了。

画眉某天和我说，当初选文以为是最对的选择，但是原来还是有遗憾的。

真的，当时我们连续讨论了好几个星期，回到宿舍就给对方分析长板劣势，惶惶恐恐几个日夜。

后来我们在十大歌手的舞台下给橙子举大横幅“橙子最帅”时，我忽然觉得，那些日夜，意义不在于给我们选了多么正确的前程，而是你们啊。

画眉，橘子，橙子，还有我。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画眉是典型的不用学习也可以考的很好的那类学生，她的秘诀是在考前死命抱佛脚。晚上看半个小时的小说再睡觉，第二天睡到人走光了才起床。通常是我帮她买好早餐放在桌面上，她睡眼惺忪地到教室再趴一会后慢悠悠地吃早餐。

同学都说，这孩子真是逆天了。我极少夸她，一夸她就嘚瑟。但是我心里清楚，我是真的羡慕她这样的天才，她做足了学生的本分，同时顺应自己的心潇洒自在。一般人都只能望洋兴叹，然后继续投身书海，奋笔疾书。

期末，画眉开始了抱佛脚模式，她敢下狠心，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我叫她都听不见，专心起来真的令人发指。

去找橘子的路上，在楼梯口碰见了橙子。她要去隔壁那栋大楼，我们一道往下走，顺便问问她选哪一科。

她居然沉默了好久!

其实以前我们讨论过，她那时可爽快了，说，我不选文科我活的下去吗？此时非彼时，橘子也不是那时简单无忧的橘子了。

一个男孩子远远朝她招手，她的脸上迸发一种奇妙的笑容，匆匆和我告别小步跑过去。

我拉了一下她，迟疑地问她，你想好了吗？我的目光落到她身后那个人。

她笑的好勉强，避重就轻，以后再说吧。留给我成双成对的背影。

橙子是橘子的姐姐，她对橘子早恋的事情嗤之以鼻，预言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还没有下课，我在她的音乐教室外面等。

走廊面海，涨潮了一片浩瀚汪洋，远处几艘渔船，遥遥可见对岸绵延的山脉。

有新闻说，这片海死过人，还是深谙水性的渔民。我在想，有时人们就是死在自以为最擅长的东西上。

我把这话和橙子说，她一头雾水地问我什么意思。

总之是世事难料啦。

她的一个朋友问我，选哪科啊？

有人起哄，大作家当然选文啦！我干干地笑，橙子跳出来，你们少扰乱人心。

我很感激橙子的这个举动，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一个仅仅发表过一篇文章的小孩，是不是可以那么有底气?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忽然停下来，忧伤地跟橙子说，我好后悔啊！

后悔和大家说我的志向是一名作家，后悔单单一篇文章就满世界宣传，后悔让现在的我举步维艰，你们无比期待。

我想，那一次应该是杂志社看走眼了吧，反正后来我再投稿没有再中过，有同学问我，大作家什么时候拿稿费请大家吃饭啊，我无言以对，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洞。

橙子干脆陪我坐在阶梯上，不做声，陪我坐着。她塞给我一个耳机，里面在放张杰的《明天过后》。

“……是否两个人足够，不问明天过后

山明和水秀，不比你有看头

牵着你的手，一直走到最后……”

其实没有谁能陪着我走到最后。

橙子在我耳边轻轻哼唱，她忽然说，这是她下定决心半路转去做音乐生那天去KTV点的歌。

她说，它给了她强大的信心，让她对那样美好的东西十分憧憬，愿意奋不顾身地拼命一回。

拼命，指的是和偶然的成就和必然的失败拼死一搏。

她爸妈很希望她安安分分地读书就好，可能在他们看来她学音乐和橘子早恋是同一性质的事情。

“可是，那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啊。”橙子笑的凄凉。

一般，大人都认为，这些喜欢的事情到最后是养不活你的。适合拿来做做梦，像橙子这样付诸行动，那就是不懂事了。

我们都觉得，橘子疯了。

她真的报了理科！只因为那个男生作了同样的选择。

橙子在楼梯口堵那个男生，把那男生骂的狗血淋头，凭什么要委屈她的妹妹，不能是你来牺牲吗！

橘子很快来兴师问罪，我和画眉夹在她们中间，不知道帮谁。橘子指着橙子的鼻子，横眉冷目，你管的也太多了吧！在她们冷战的这期间，我们迎来了期末。

画眉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坐在那仿佛成了一座雕像，雕像她活过来时，忧心忡忡地和我说，她有点担心。天才她有点慌。我准备了几个晚上，瞒着所有人将稿子寄给了杂志社。

考完期末，走出考场时，画眉慌慌张张拉着我就往外面跑，说橘子她缺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橘子的父母翻看了橘子的手机，发现了那个男生，居然还打电话过去。橘子正巧回来，父母把电话给她听，那男生在电话里说要分手。她和爸妈吵了一架，跑了出去，也没有去考试。

橙子看到我们时都哭了，口不择言地自责自己不该在爸妈面前说点有的没的话，她太对不起橘子……

我不知道谁对不起谁，只是很心疼。最后是画眉在小学顶楼找到橘子，她小脸被风吹的惨白，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大家对不起啊。然后哭了。

那个男孩转学走了。橘子没有去送他，却和我们在外面吃宵夜，吃着吃着她说，真奇怪，我做了那么多他还是走了。大家一下安静了，我打着哈哈，我拿到稿费了！今天我请客！

画眉某个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和我讲，现在路过小学，看向楼顶就会心悸，想起那一天橘子站在边缘，摇摇欲坠，心就提到嗓子眼了。

你知道橘子为什么没有跳吗？画眉神秘地一笑，上面的风景特别好，看的特别远，不多看几眼真的好可惜。

画眉把后面的“好可惜”说的好漫长，好漫长。

我们那么惜命，想要多看几眼这世界，不枉此生。

十大歌手，橙子穿着白色蓬蓬裙，坐在舞台中央，一把原木吉他，灯光打下，堪比天使。她唱的好好听，我喜欢那一句——

牵着你的手，一直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