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过后

“请保持安……”陈明月在嘈杂的自习课上做着无谓的挣扎。顾潮生的手转着笔，眼睛扫着数学题：“放弃吧。”陈明月转过头：“我在尝试。”顾潮生抬起眼睛，看她一眼：“继续尝试吧，班长大人。”“……静。”

“你明天去社会实践吗？”陈明月盯着顾潮生的数学题。顾潮生下巴微扬：“请保持……”“不去吧？”陈明月眨巴着眼睛。“你关心吗？”顾潮生斜过眼睛，瞟她一眼。“不！”陈明月坐正，“你不去的好！”她支着下巴：“你不去的话……我……”陈明月极力回忆着顾潮生的恶劣行径，如当众揭发她错误的数学题一类让她颜面尽失之事，以此证明顾潮生让她饱受委屈。“我一定去。”顾潮生起身，伸手拍拍她的头：“别做梦了。”陈明月呆在凳子上，被他触碰过的头发丝在微微颤动。

朋友顺手给陈明月的后脑勺一巴掌，她吊在陈明月的肩上，一脸坏笑。“你喜欢顾潮生吗？”“不喜欢！”陈明月摊开手，“我上辈子欠他的！”

“扎染…风筝…无线电…剪纸？！”陈明月捏着课表，站在教室门口，目瞪口呆。“什么鬼东西！”她说着就要去找人换课。回头，见顾潮生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帮我做作品吧。”他走过来，靠近陈明月耳边：“带你玩真心话大冒险。”

顾潮生戴上随身听的耳机。“我要听大鱼！”陈明月眨巴眨巴眼睛。顾潮生翻个白眼，把随身听的右耳耳机递给她。“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陈明月伏在桌子上，侧过头，看着顾潮生的浅褐色的瞳孔。“你的眼睛是褐色的。”她自语。顾潮生转过脸，摘下耳机，示意她再说一遍。陈明月凝视的眼睛凝视着陈明月，她脸一红，不言语了。

组员们看着共用耳机的陈明月和顾潮生，发出嘘声。顾潮生嘴角勾起，竟没有摘下去。陈明月埋起头来，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起来，起来玩真心话大冒险！”顾潮生拍拍陈明月的头。“我们班里你好感度最高的女生是谁？”陈明月明知故问。顾潮生愣了一下，“是她吗？”陈明月主动接话，她知道答案。“不，”顾潮生摇摇头，“排名变动，第三变第一。”他挑起眉毛，盯着意图搞事情的陈明月。陈明月不自然地回避着他的目光。她在和顾潮生传的小纸条上，位列第三。“第三是谁？”陈明月故作天真地眨巴着眼睛，顾潮生轻叹一声：“你竟然忘了。”

陈明月没有接话，她难道捶一拳陈潮生的肩膀道：“哥们儿，你喜欢我？”

陈潮生反问：“你好感度最高的男生呢？”陈明月答出前三，顾潮生曲起手指，敲着桌子：“我第三？我第三？”陈明月摊开手，作无奈状。心里道：我喜不喜欢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顾潮生不依不饶。“聪明。”陈明月随口答。“你呢？”顾潮生托着下巴，像思考者。“善良。”他看向陈明月，眼睫毛轻轻颤动。陈明月盯着他浅褐色的眸子，风从窗口吹进，吹乱了陈明月的心。她慌忙低下头，“你是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陈明月浅笑。

“你不喜欢顾潮生吗？”朋友问陈明月。陈明月摇摇头，“我不知道了。”她茫然地看着夜色。“我想他喜欢我。”陈明月趴在床栏杆上，转动着自己的手表。“他居然说我善良。”陈明月苦笑。朋友看着陈明月，若有所思。“你不善良，”朋友伸个懒腰，“你没有告诉顾潮生，他在你心里是第一。”

开学后，顾潮生一如既往，习惯性地拍拍陈明月的头。“怎么了，大傻子？”顾潮生看着埋着头的陈明月。“你才是大傻子！”陈明月答。顾潮生耸耸肩，转向数学题。陈明月盯着他的侧颜，“我也是大傻子。”她喃喃自语：“我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陈明月趴在顾潮生桌边，“我——喜——欢——你——”她抬头，挑着眼睛，看着顾潮生。顾潮生瞪大眼睛。陈明月敲敲顾潮生刻满土味情话的桌面，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起来。顾潮生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帮我抄下作业！”陈明月耳后夹着笔，拿着订校服的名单，拍拍顾潮生的桌子。顾潮生作数钱状。“请你喝奶茶！”陈明月双手合十。顾潮生面露迟疑：“奶茶好喝吗？”陈明月一愣：“没喝过？”转念一想顾潮生灭绝师太一样的妈，瞬间释然。她像包小白脸的富婆般，拍拍顾潮生的肩：“姐请你开荤！“

“阿姨您好……”次日夜晚，陈明月给灭绝师太编辑微信，“明天学校的活动……”，她咬牙切齿。班主任晚九点布置任务，她像落马的高官般四处求人，深感世态炎凉。所以接到顾潮生的电话后，竟有热泪盈眶的冲动。“你是不是欠我个人情啊？”顾潮生的声音像个太监。“奶茶，奶茶。”陈明月举着手机点头哈腰。

运动会上，陈明月搬着小板凳，捧着书，蹲在队伍后。“奶茶。”顾潮生伸来小手。陈明月从身旁端起一杯红豆奶茶，递给他。“你真买了？”顾潮生惊喜地叫起来。陈明月阔太太似的白他一眼，谎报到校时间，偷跑出家门给乡巴佬买奶茶，只是希望他下次喝红豆奶茶的时候，会想到自己吧。转头一看四周同学暧昧的眼神，慌忙解释道：“顾潮生是我的奶茶妹妹！”朋友拿着号码牌，敲敲她的脑壳：“准备好八百米了吗，强东哥哥？”

“放弃吧！”一周前，看着填报八百米的陈明月，顾潮生拍拍她的脑袋，泼冷水。陈明月摩拳擦掌：“我争取个倒数第二。”

“B1129。”朋友给陈明月别上号码牌。陈明月凑到顾潮生面前，“给我加油吧。”她摇头晃脑。顾潮生直直地看着她，笑起来：“我一定给你加油。”少年的笑，像小小的太阳和星辰。准备好回击顾潮生泼冷水的陈明月，竟一时无言。

陈明月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辈，本着不给青春留遗憾，玩似的上场，竟跑下倒数第三的成绩。抱着垫底的设想的她，喜不自胜。回到队伍后，陈明月四下环顾，拉过朋友问：“顾潮生呢？”“走了，他今天有训练。”陈明月懵了：“他没看我比赛？”“没。”陈明月怅然若失，没有他的加油，是没有加油。

次日上午，陈明月寻找座位时，见昨日的地方坐着个女生，正和顾潮生说笑，顾潮生伸手，拉拉女生的帽子。陈明月无名火起，瞪顾潮生一眼，搬着凳子坐到队尾。顾潮生走过来，靠在树上，笑问：“八百米跑得怎么样？”陈明月怒怼：“你是想听到我倒数第一吗？”顾潮生愣在原地。陈明月看着从第一排走来最后一排的他，心里不是滋味，开口：“倒数第三，回去吧。”凭什么吃醋啊！陈明月想扇自己。你是他什么人！顾潮生回头：“可惜，没看你比赛。”他挠挠头，走回座位。陈明月的心突然满满的，我是你什么人？

下午，陈明月一来，就看到顾潮生招手：“坐这里！”他仰起头：“我白喝你奶茶，是不是不好？”陈明月不解。顾潮生拿起一杯奶茶，晃一晃：“给你。”陈明月张口便是：“儿子知道孝顺爸爸了。”下次喝原味奶茶的时候，陈明月会想到顾潮生吗？

“顾潮生，我给你唱歌吧。”陈明月五音不全，刚和顾潮生做同桌时，听合唱团扛把子顾潮生说听不得人唱歌跑调，誓要治好他的臭毛病。顾潮生带着嫌弃，瞥她一眼，默许了。“是否两个人足够捕捉爱的镜头……”是张杰的《明天过后》。顾潮生停笔，注视着她。“是否爱上一个人不问明天过后……”陈明月回过头，盯着顾潮生浅褐色的眼眸，她想，她喜不喜欢顾潮生呢，或者，她喜欢不喜欢顾潮生，重要吗。

放学前，顾潮生和陈明月在校门口等红绿灯。“假期去旅游吗？”顾潮生问。“不去。”“我约你？”陈明月笑了，“我怕你家灭绝师太。”她回头，冲顾潮生挥挥手，“开学见。”顾潮生也挥挥手“开学见。”陈明月笑着走过马路。是不是喜欢，在青春里，有时重要，有时不重要，我们想要的，是一句明天见。

同桌的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是小小的太阳和星辰，照亮我动荡不安的心。你终会因为黑夜或白日的到来而消逝，我终会因为时间或感情的流逝而离去，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都不说话，就静静等着，等着，等明天过后。

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我们面对着眼前男人或女人冷漠的面孔时，会不会想起十四岁时小女孩脸红的下午，惊觉时光已逝。千金难换。

明天过后
明天过后 明天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