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花纹

十七岁的花纹

暑假兼职，认识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性格洒脱，和团队里许多男生打成一片，和女生，大概是谁也瞧不上谁，但因为我年纪比她大上两岁，平时又不多言语，故我们二人还算交好，出去工作也总是相约而行。

十七岁姑娘的悸动总是藏不住，因为这份交好与同行，她便把所有小心思都讲于我听，那些心思，都是关于一个实习生男孩的，二十五岁，典型的东北性格，深深浅浅的纹身，别具磁性的嗓音，再加上高高瘦瘦，稍稍和她说上两句话，她便动心了。

本该是“隔层纱”的曼妙故事，可惜火花并没有刚好擦在两个单身男女身上，女孩男友征兵落选，她不忍在他低谷时抛弃；男孩女友还要大上两岁，已参加工作，与他租房同住，男孩在实习期，工资少得可怜，明显女友于他有利，故两人都没忍心分手。但是，这些并没有阻碍他们继续燃起这场火花。

女孩追人没什么新意，因为性格原因，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意，在公司送早饭、送饮料、送关怀，早起绕很远公交偶遇上班，还有接连不断的消息炸弹，男孩毕竟年纪大上一些，处理这些事情总有自己的套路，对于女孩明显的暗示讨好，不拒绝不接受不表态，心安理得地拿着她的早饭、饮料，只是消息很少回复。女孩起初冲我抱怨，给我看她的微信记录，页面上是一连串的绿色消息框，当天就有上百条，因为没什么营养，男孩只偶尔回复上一两句。

是的，这在我们看来，男孩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

可姑娘毕竟是十七岁，这份我们以为完全不值得的坚持，却成为她更热切的动力。我想，她也是有过犹豫的，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问我该如何去做；又应该也是不舍的，不然也不会听了我对男孩的糟糕评价还依然坚持。

也许我们都曾是这个十七岁的姑娘，在心开始悸动的时候，八匹马车都按捺不住那份无知的勇敢。

后来，我索性不去劝她了，只是告诉她，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过之后的事情证明，她果然什么都没听进去。

早饭饮料依然送，消息依然接连轰炸，男孩懂得张弛自如，许是冷落女孩实在过意不去，偶尔在公司楼下约个午饭，女孩惊喜得不知所措，自然不舍得让男孩付款，男孩对此也从不强求。

公司规模不大，男孩有女朋友这件事人人皆知，男孩与女孩在公司虽刻意保持着距离，还是免不了露出马脚，这件事很快成了同事们的下酒菜。

公司里都是年轻人，本是不反对男女同事恋爱，奈何这两个不单身的人动作有点大，当他们的负面小新闻传到主管耳朵里后，主管找了实习男孩谈话，男孩毕竟在试用期，年纪大一些，开始有了事业心，谈话之后，对女孩态度更冷淡了。

再以后的周末，负责人安排出差总是刻意把两人分开，对男孩好像毫无影响，而在女孩这里，就全然不同了，男孩上班时间没回复她的消息，她便开始打电话给男孩身边人问他的状态，而且愈演愈烈。

我和女孩与负责人私下是好朋友，他平日里待我们很照顾，首月发工资后，我和女孩相约请他吃了餐道谢饭，酒后女孩去厕所，负责人问我男孩女孩的近况，我如实说了这个傻得可怜而又倔强的女孩的心酸，想着他这个过来人能好好劝劝这个傻妹妹。不曾想负责人极不争气，女孩回座位后敬了杯酒，卖了个萌，就轻松拿到了那周末和男孩同行出差的福利。

公司出差一般是短程，三天一个来回，就近旅馆，双人标准间。因为我那周末有事请了假，女孩和另一实习姐姐同住，隔壁住的就是男孩，和另一位暑假兼职生。

女孩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自然没有放过，我不知道十七岁女孩是如何理解爱情的，又或许这女孩真的是个例外，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不管对方是否值得。

果然，女孩下班之后去男孩房间看电视，邻床兼职男孩一天高强度工作后太累也懒得避讳，于是，他们三人共度了两晚。

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日，我照常去上班，出差的同事也回到了公司，女孩见到我，就用一种甜蜜得逞的语气跟我说，她吃药了。

这件事虽在我的意料之中，可还是极震惊，老实讲，心疼并不亚于震惊。我想，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朋友，可又觉得自己已经把所看到的全部道于过女孩，再者，我毕竟是个局外人，不了解他们的真实情意，或许在我眼里这个能让女孩吃药的糟糕到极点的男孩，在女孩身边又真的是一个情种，许下过那份山川胡泊和大海、柴米油盐也浪漫的未来。

听女孩讲，男孩开始早上绕很远去接女孩上班，开始偶尔回复消息。其实越是如此我越担心，担心男孩是因愧疚才回应，担心女孩抛出的一切终是水漂。

一日女孩有任务外出，男孩许是看女孩平日里相对信任我，便把我叫到一旁，跟我道起他的对女孩的真情实意，让我相信，然后稳住女孩，希望她在公司动作不要太大，也不要老是消息轰炸，他说自己年纪不小，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这份待遇还不错的工作。

这些话我全未听进耳朵，听那男孩宣完誓，我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分手和她在一起”，男孩支吾片刻马上又开始长篇大论，什么工作要紧感情不能波折，什么与女友交好多年不能立刻分手，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听了直恶心，于是笑笑再没言语。而与实习男孩的那场谈话，我至今没有告诉女孩，哪有什么苦衷，在感情上必须拖着，不过是不舍得放弃任何一条尚有油水的船。

奇怪的是，我所在意的，恰恰是女孩毫不在意的。后来听说，男孩明确告诉女孩半年内不会分手，这个在我们看来不可理喻的承诺，就像给女孩注射了一支镇静剂，静得好像看到了大海般宽广幸福的未来。

我实在没有理由再去过问这件事，偶尔听女孩抱怨几句，或眉目闪着光炫耀一些男孩于她做的琐碎小事，我羡慕笑笑不言语，而我的羡慕，只是关于她的青涩年纪，羡慕她尚有相信一切的天真与勇气，再无其他。

如此过去半月，女孩因为学校开学，结束了暑假工作，我开学较晚，作为公司所剩不多的暑假工继续工作。

最后一周出差，我与实习男孩被安排到了一处，时值七夕，工作比平日里强度大一些，晚上回到住处洗澡后便早早准备休息，同房实习生姐姐告诉我她要去和负责人聊一些注意事项，实习生们两天后有一场竞聘，四留一，男孩属于四分之一，我冲她鼓了鼓劲，便倒头休息了。

次日工作中，我无意瞥见不远处有一熟悉身影，走近去打招呼。原来，昨天七夕，又刚好是男孩生日，女孩大老远过来，找了我们同一宾馆的不同楼层房间，前一晚已经抱着蛋糕给了男孩生日惊喜。

在此之前，我本以为自己是女孩在公司的铁朋友，而那晚小聚会，她叫了五六个同事，全然不记得问我一句。我也装作毫不在意，继续笑着问她近况，走时她托我把手中的饮料带给男孩，负责人在旁边，她不方便再过去。

当天下午，男孩女朋友来享受这场情人节和生日，没有像女孩一样手提蛋糕与饮料，只是来了，直到我们出差结束。

返程大巴上，男孩与女朋友坐我前排，相处无异样，谈论着哪条街上的烤鱼还不错，丝毫看不出女孩的存在。好巧不巧，我手机里那时闪出女孩的消息，询问我们返程车次，大约几点抵达，无疑她打算去接男孩。我不忍心说实情，只好告诉女孩会很晚，不用接，大家拼车回去。

次日我休班，再回公司时，实习生竞聘已经结束，男孩和故事里的实习姐姐全被淘汰，我想，男孩终于不用再顾及女孩对他的工作影响了。

再后来，暑假结束，许是女孩不屑于我对男孩一直以来不太好的评价，再未与我聊天见面，彼此关系越来越淡，淡到我实在找不到理由再去问她近况如何。

我不知道女孩低到尘埃里是否真正得到了她所谓的爱情，只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好的，人生路这么长，毕竟是十七岁，即便现在是裂痕，也终有一天会化作花纹。

退一万步讲，至少，她比你我，少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