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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驾车行至晋中,邂逅一场大雪,拦住了我前行的脚步。宾馆房间落地窗,将我所有情绪都框在了凝重、悠远略带感怀的格调里。点点扬花,片片鹅毛,雪在窗外飘落,像一篇优美的故事在娓娓诉说。
起身出门,沿着顺城街方向找到一家吃饭地方。不大的饭馆热热乎乎,接待我的短发小妹推荐了刀削面和荤素两道菜。也许过了饭点或是大雪影响,厅堂里仅有三四位顾客,各自忙着自己桌前的事情。
饭后准备起身离开,早我一步的顾客走到门前,掀起厚重门帘。她扭头无意地瞥我一眼,而我恰好抬头看见她。四目相对,突然我俩都愣住了。她清瘦,漂亮,大大眼睛,嘴角有些个性,眸子里有着熟悉的一丝忧郁。这不是在哪儿见过,而是我们肯定认识。瞬间,我的记忆高速运算比对,希望确认她是谁。最终却未能在记忆世界里找到答案。而近在咫尺的她渐渐退去兴奋表情,目光暗淡下来,转身走出大门。
我想起身追出去,却没有任何理由。坐在原地又感觉错过了什么。犹豫片刻,我急忙询问短发小妹。她说那人是本地的,经常来这里吃饭。山西晋中,遥远陌生。我自嘲地笑起来:什么年纪了,一场大雪居然派生出这番情调儿。
晚上看着电视,与兰州老同学聊电话。他一本正经地解释:真有这回事的。有些人上辈子在一起或是一家人,今生遇见了真就似曾相识。我笑着结束了电话,关灯睡觉。
午夜时分,我忽地醒来,脑海里清楚地现出姗。遇见的就是她,我的高中同桌。翌日,我去饭馆向小妹说明情况,将手机号码留给她。中午雪停,我找了个高速公路尚未解封的借口,继续留住晋中。晚饭再去那家饭馆,独自喝了一夜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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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分班时,我和姗成了同桌。之前我没见过她。初中八个班级分成高中文理科班,很多同学都是新面孔。开学那天排座位,操场上全班同学一路纵队进教室按顺序入座,我发现同桌是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女孩。班会上轮流自我介绍,我知道她原是新楼那边六班的。
我表现不是很好,虽然学习成绩还不错。班主任姓白,她像黑社会老大对我说:我把副班长位子让你坐,班上管不好、有同学在外面受气,我拿你是问。班会上,我的班副官衔在热烈掌声中通过。我发现她的微笑里有种不屑地表情。之后,我几乎从不跟她说话。
进出座位我只敲下桌面,她起身让我。写字时胳膊触碰到她迅速躲开。有时自习课我趴在桌上睡觉,霸占大半个桌面,只要有放下胳膊的位置,她凑合着从不搭理我。说来奇怪,平时班级活动,我俩又有着超级的默契。譬如小值日分工、黑板报设计、游玩活动建议等等的,都以为我俩是私下商量好的。
她是那种看上去很平常、平时少有存在感的女孩。她很喜欢看书,有时整节自习课都在看小说,经常执迷在其中情节里。有次,她合上书抬头凝望窗外,我捕捉到她眼角的泪花和忧伤的眸光,我像触电般有种奇特感觉搅乱心境,一连几天我都在混乱情绪中度过。后来我总爱悄悄注意她,喜欢她漂亮中透出的孤傲,清眸流盼里的淡淡忧郁,甚至感觉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那么恰到好处。
有次上体育课,足球场踢飞的足球正巧打到正在双杠边看书的她,只见她捂住胸口栽在地上,半晌一动不动。我急忙跑过去,背起她直奔校医务室。事后怎么都回想不起细节,只记得她的长发散发着迷人味道。那时,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之后,不是按照我想要的剧情发展。她不来上学了,整整二十天时间都是请假,我猜测可能是球伤导致的。
她来上课是个下午。第一眼有点儿不认识,她扎起马尾辫,一身素装,眸光黯淡,脸面消瘦且透出大人那种成熟。我发现她手臂上戴着黑纱,扭头看我时泪水夺眶而出。她在纸上写了“我爸病逝了”。我茫然失措,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利用职权带同学去了她家。她母亲不善言谈,招呼一声便躲进里屋。姗简单说了父亲生病经过,然后无声地流下眼泪。一时间,我觉得自己一件心爱东西受到损伤,内心极其难过。
下雪时候,她最后一次到学校,送我一本影集,扉页写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背页贴着她的相片。她说要转学了,还会再见吗?我说:你去哪儿?到时我去找你。她走后,我一直希望她能写封信给我,哪怕写个地址也行。那些天,我经常去校门口收发室,希望能有个惊喜。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高中毕业,我当兵去了文殊沟。几年后整理笔记本纪念册时,翻出了她送我的影集,我取下她的相片归进我的相册,这时发现相片背面写着她在浙江的通信地址,还有对我的约定:“寒假我会陪妈妈回来办理调动手续,我想见到你。”看到这句留言,我痛苦沮丧。凝视着相片里的她,仿佛看见大雪天,门前、街口、路灯下,她孤独的身影和忧伤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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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姗的事告诉了兰州老同学。他却说:曾参加过几次校庆,老早就听同学说过,转学的那个女孩去世了,说的应该就是她。我感到震惊,大脑一片混乱,但很快理智战胜了一切,我坚信遇见的就是她。
不再等候了。冰雪路面,艰难行驶,我继续西北线的旅程。月底回到家,南方细雨蒙蒙。时隔留下手机号码有半个多月时间了,我开始相信老同学说的话了。元旦道贺,老同学含蓄地问我。我说岁月悠长,一切如故。接着彼此道声保重。
这个周天,山西晋中的电话。我眼睛一亮,急忙接听,喂喂了好几声,对方才嚷嚷道:电话号码给她了,她说会联系你的。
原来是负责任的小妹打来的,我连连道谢搁下电话。这时,我感觉并不是因为找到她而激动,却是因为她确实活着而欣喜。
她来不来电话不重要了。时过境迁,彼此安好,命运给了又一次遇见机会,已是最大幸运了。虽然短短几秒,但足够安放下岁月情感。有种爱,或许就是为酿成滋味,让人暗自感怀的。
2024-01-16于高桥铁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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