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相思,夜来幽梦,他将千行泪化作《江城子》,诉说着“不思量,自难忘”;二十五载陪伴,不离不弃,他以深情写下《少年游》,描摹着“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晚年坎坷,至死追随,他将情动酿成《蝶恋花》,吟咏着“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是一个男子与他人生的三朵桃花的故事,这是苏东坡与他所爱的三位王姓女子的故事。
苏东坡的爱情,要从唤鱼池说起。
那一年,清泉鱼池之畔,19岁的少年等来了人生中第一朵桃花。当时进士王方正命一同游山玩水的文人墨客为鱼池取名,英年才俊的苏东坡当即一挥而就,一纸“唤鱼池”让王方对他颇为赞赏,最终将爱女王弗嫁给了他。史书上的王弗,为人“敏而静,慧而谦”,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与苏轼可谓珠联璧合,才子佳人。
对于苏东坡而言,王弗这朵桃花开在了彼此最恰当的年纪——他是翩翩少年郎,她是婷婷闺门秀,他们的爱情,有着初春的浪漫青涩,有着盛夏的绚烂美好。他爱她的温柔贤良,她慕他的才高八斗。十里桃花盛开,苏东坡独独留恋于王弗。原想着厮守一生,伴她览遍四季轮回,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开了十一年的桃花,自王弗病逝那一刻,终是化作一地春泥,徒留绕鼻余香。一朝风雨,从此“岁岁常相见”成了南柯一梦,独剩“天涯流落思无穷”……
又是一个十年,一个没有王弗相伴的十年,苏东坡对亡妻的思念从未断过。王弗祭日的十周年,那一夜,苏轼念念不忘的桃花终于再度入梦,他依稀看见女子坐在小轩窗前,一如往常地梳妆,眉眼如初,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陡然惊醒,两鬓早已被泪水浸湿,他再次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那个没有她的地方。相顾无言,苏轼将千行之泪化作相思之墨,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倾诉着他对王弗流淌进血液里的爱。这一千古绝句的背后,是一个男子思念亡妻的肝肠寸断。
对于苏轼的第二朵桃花,是颇有争议的。这个有着与王弗相似面容的女子唤做王闰之,是王弗的堂妹。有人认为,王闰之只是王弗的替代品,以缓解苏东坡对爱妻的思念,但我以为,非也。
王弗离世的第四年,苏轼遇见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朵桃花。相似的眉眼,一致的性情,甚至身体中都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如果说苏轼最初娶她没有出于对王弗的思念,那倒未免太假了些——一首为王弗祭日十周年而作的《江城子》,足以表明苏东坡内心对感情的珍重。王闰之不懂苏轼心中的苦,但却甘愿用二十五年的光阴去包容他。作为妻子,看着自己的夫君日思夜想着另一个女人,纵然能够谅解包容,但不可避免会黯然神伤。我不知道王闰之是以怎样的心态,跟着他颠沛流离,随着他踏遍坎坷荆棘,看着他人生起落,依旧无怨无悔地相伴二十五年。但我知道,这样一个女子,实在是令人肃然起敬。
当苏东坡好不容易走出昔日旧梦,想握紧手中的这朵桃花时,怎道花期已过,伊人已逝——那个陪了他二十五年的女子,已在风中悄然离开。“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苏东坡对王闰之的离去感到后悔,也对命运的残忍感到心寒。世人皆道苏轼为王闰之写的诗作甚少,是以怀疑他对其的感情。在我看来,苏东坡对这朵桃花的爱虽不及第一朵来得深刻,但也不失真切。《少年游》中“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蝶恋花》里“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诗意缠绵间皆是王闰之的身影。而苏轼死后要“与之同穴”的誓言,也透露出王闰之在他心中的地位。
王闰之这朵桃花,并没能在苏轼人生的春天中开出一番姹紫嫣红,也没有盛夏之际的热烈澎湃,她只是一朵在夏末秋初才迟迟绽开的花儿,用细水长流的陪伴缓解苏东坡心头的痛苦,为他喜,为他忧,为他献上自己的花季年华。
最后一朵桃花,仅仅是苏轼的一个侍妾,她的存在,在我看来更像是苏东坡的红颜知己。这位叫王朝云的女子,能歌善舞,且最能读懂苏东坡的诗,因此深受其喜爱。在王闰之逝世后,苏轼的人生开始越来越坎坷,那些当初跟着他的侍妾们全都离去,唯有王朝云对他不离不弃。这朵开在冬季的花,陪着苏东坡度过了最后的时光,是他生命中皑皑白雪下的一抹亮色,天寒地冻,甘之如饴。而苏轼为她所作的诗词也是颇多,从“冰肌自有仙风,海迁时过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到“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再到“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不清楚苏轼对王朝云是知己之意还是男女之情,但可以肯定,在他的心中,总为这朵桃花留有一方天地。
苏东坡一生,三个女人相伴,但却并非浪子。对发妻王弗,他至死不忘,情深似海;对续弦王闰之,他赞美认可,同穴长眠;对侍妾王朝云,他视作知己,共谈诗词……三个女人,三段陪伴,三种感情,三次刻骨铭心。他多情,也深情,每一段感情都是独一无二。或许苏东坡的爱情没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从一而终,但他不像风流纨绔,在同一时间爱着不同的女子。苏东坡的爱,只会在不同时间段一心一意给予一个人,每一段爱情,都情真意切。
时过境迁,岁月悠悠,她在墨香弥漫的诗词中渐行渐远;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他从无边似海的深情里缓缓而来。斯人已逝,幸而墨香古卷永存,那宣纸上墨色晕染开来,谱写出苏东坡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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