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出小说,往往不是坐在那冥思苦想就能一蹴而就的。我大多选择去人多的地方看看,万一有素材呢?尽管我不是一个好厨子,至少也整个素菜,给自己下酒啊。
我跳上一辆公交的时候,车上被早高峰的人已经挤的像装豆包了。我费了白喝一碗豆浆的劲儿才蹭到车尾部一个有抓手的地儿站稳。环顾四周,几乎都是不同年龄段的女同志,我有点不自在了,心想:宁愿听无聊的电台广告,也不要忍受各种香水和胭脂混合气味冲击鼻腔的尴尬吧!
我只能呆视窗外纷乱的店家牌匾和滚向前方的车流。然后,一遍遍埋怨自己没事找事的扯蛋行径。因为,车里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啊。那些或坐或站的人,不是手里捧了手机在看朋友圈就是在读我看不懂的穿越加悬疑故事和玩着连连看的游戏。也有和我一样手插兜里看窗外的人,但是她们的耳朵里多了一根线出来,直没入上衣口袋或双肩背里。她们的嘴角总是微微卷着,像是含了微笑的,不像我皱着眉头,生无可恋的死样儿。
我身后就是下车门,每到站点的时候,打开的车门总有风灌进来,我就觉得后背发凉。想着要是有个贴心的人轻轻的安抚我一下该有多好!然后,又笑话自己的白日做梦。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在我后脑勺半米远的地方,想起一个声音,“等一下,还有要下车的呢!”
车厢里虽然不是很安静,但这一声明显提高了六度的声音足以让前面的司机听到。可是,这个在站点儿刚用不到十迈起步的公交跟本没有减慢甚至停下来的意思,我用脚丫子都能感知到车速在提升。
于是,那个女中音又提高两度:“停一下车,还有要下车的呢!”
我的感觉是,车速到二十迈了,而且还在加,司机莫非是聋子,也该有个反应吧!
但我没听到司机的回答。我半扭头,看一个烫了大波浪的中年妇女就站在下车门的前面,她嘟囔着,“我以为你下车呢,就没扒拉你,可是你也不下,你倒是给我让一下啊!”
我也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因为门口那挤好几个人呢!没人搭腔,就证明:挡你的不是我!
车很快就过了前面的路口,刚才那个站点至少被甩出去五十米了!
大波浪妇女显然是生气了,用了她十成的力气大喊,“能不能给我停车了!这么烦人呢!有没有素质啊!真缺德啊!”她的最后一个高音“啊”有点劈叉。不是她没控制好,而是她那时候正用脚大力的踹向车厢底板,那玩意是铁皮的,我明显感觉抖了一下,心想:体重轻的容易被弹起来。
可是,说真的,就这件事本身来说,司机固然有不够灵活和通情理的地方,可是,大波浪也有不够动作迅速的嫌疑。
我们没有评论是非的权利,但是,有捍卫空气清新的义务吧?
不过,没有人吱声,保持沉默倒是大家能够默契的共识。包括我也一样。
当大家都觉得有某种遗憾的时候,车子嘎然而停了,下车门弹开,那大波浪女人下了车。在车门关上,车子启动前行的时候,我透过后挡风玻璃,分明看到那女人开闭的口型是一句标准的“国骂”。当然,也能看到那女人大步流星向前走的方向和车行的方向是一致的,我想:还不是少走了百十米?
可让我更震惊的是前面司机明显夹杂了怒气的警告:“以后下车,都给我提前按铃啊!”
显然,刚才给大波浪拉出去那么远才停车的原因不是没有听到,而是故意!
这就是点滴事件中的人性!虽然,不好扩大到某种夸大的高度去批判!但至少缺少包容和善良吧?
何必呢!
我无可奈何的感叹还没有发完的时候,被身侧二十公分远的两个连续不断大声起来的聊天吸引了。我用眼角的余光就能瞄见坐在左侧最后一排的两个女人的样子。稍近一点的女人五十岁左右,从衣着的面料和款式以及颜色很容易让我看出是一个农村包围城市的大姐。当然,她不标准的普通话一下子出卖了她是河南人。而她邻座头发花白的大姨不看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就单是说话缓慢和势弱也不低于七十了吧?只是穿戴还利落,像一个退休老干部。
她们的谈话原是低声的,但是,慢慢的不知道为什么,河南大姐有些激动了,她说:“我做了什么错事呢?为啥让我得这种病呢?我是宁愿去伺候别人也不肯被别人伺候的人,我脸皮薄,我受不了啊!”阿姨就安慰她说:“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没有病呢?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从哪个角度说都不是完美的!但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因为某种缺憾而心生抱怨和不满。你记住了——我们是在不断修正自己的路上使自己变得更美好的!”
大姐沉思了一下说:“我就是不明白,我也没有大恶大邪,上帝为啥要惩罚我?比我更坏的人,为什么还那么逍遥着。”她的语调里有颤音了。
阿姨拉了她的手说:“你这话不对,你首先是对上帝的不敬,不是他让你得病的,是你个人的修为不够,是魔鬼在作怪,而上帝在拯救你,你要看清自己的来路是不是布满了泥泞?你是不是有过自己认识不到的罪孽?你要反省和自查,你看清了自己,改造了自己,才能揣度别人,耶稣不是替你已经被钉在十字架上了吗?你还能要求他什么呢?他不是看不见你要抛弃你,他是博爱的,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他爱的怀抱你,只要你自己不逃离。你比如说我,我得了二十多年的精神病,甚至不记得我儿子是谁?可是,上帝没有舍弃我啊?他感召了我,点醒了我,你看,我现在不是痊愈了吗?你在对待病魔上时候,首先要有信心,你自己没有阳光的心态,别人给你多少光亮都要留下阴影,记住,一定学会自己发光!你懂不懂?”
大姐点头,忽然抹起了眼泪:“我也半懂不懂的,我也不是要怨谁,你得了病能怨得了谁呢?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得了这病,死不了,又活不好的!拖累人不是?我就不说难处了,哎!一言难尽!要是可以交换,我愿意用十年的阳寿换回健康!”
大姨也替她叹息了:“哎!你啊!就是心思重,而且想法偏激。世界上的事情哪里都是按照我们的意愿去发展的呢?就像一条河,你看哪条河是永远笔直而平淡的呢?我们路遇坎坷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没有方向。你自己要有勇气去面对一切的不如意。你看撒旦是魔鬼吧,可是,耶稣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停止撒播他的爱和光。你也一样,不能因为有疾病而丧失生活中要追寻的快乐!你自己从内心里要追寻快乐的勇气决定你精神状态的好坏,你笑容满面和你愁眉不展都要度过一天的时光,可是,你给周围的人带来的和反馈回你自身的能量是不一样的!懂不!你看我,前年被车撞了,腿骨粉碎性骨折,都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不会站起来了,你看现在我,不是哪都能去吗?还不用家里人陪!是不是一个奇迹?你要成为一个精神上的勇士,至少不能被肉体打败,我看你坚持有效的康复,是可以把脑梗后遗症的影响降到忽略不计的!你有没有信心!大声回答我,有没有信心!”
“有!”大姐忽然扬起头,滑落两颗泪滴。
然后,她咔吧几下眼睛,悠悠的说,“下一站我要下车了!可是,我真舍不得你这么苦口婆心的开导我!谢谢你啊!”
阿姨倒是爽快:“你要是听懂了我的墨迹呢,那是最好,要是你以后还有什么思想包袱解不开,你就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是13758……8……哎呀,我忘记我电话了,你先打给我吧!”
阿姨去挎包里翻自己的手机,找了半天,没找到,遗憾的说:“我手机落家里了,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记本上,回去我打给你,再互相保存下来。”
于是,阿姨又去包里翻纸和笔。可是,车到站了,那大姐不得不站起来下车了,她的右腿不太利落,阿姨站起来扶她,她还坚持着说:“没事,阿姨,慢点,我是可以的!”
阿姨也不容分说,扶了她一起竟然下了车。大姐急了:“阿姨,你还没到站呢!下来干嘛啊!我自己可以的!”
阿姨说:“我也不急着去做事,等下一趟车来,我再上呗,我这不是要记你电话吗……”
她们在路边站定,公交车又启动了,我透过后车窗,看到阿姨依然扶着那大姐,她们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像是多年的好友重逢,诉说着女人们的心事。
我看到大姐的脸上,满是笑容,她露出的牙齿很白啊!
刚空出的两个座位我没有一扭屁股就坐了,旁边一个女人看我,我礼貌的回她一个微笑,她懂,就近坐了,小声说,谢谢!
我望向窗外,阳光似乎更明亮一些,在这个微凉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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