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蜂

南方农村的山上有竹林。在竹笋生长的季节，有一种拇指大小的昆虫从土里钻出来，活动在竹林里。这昆虫叫笋蜂，也叫竹象，竹象的名字可能源于它们长长的鼻子，就像大象的鼻子那样。

笋蜂背上有坚硬的两扇壳，保护着壳底下一对折叠的翅膀。那翅膀是黄色半透明的，上面有美丽的纹路。它们有六条节肢的腿，两条前腿特别强壮有力，腿的下节有尖刺。

笋蜂借助于腿上的尖刺抓握而停留在竹笋笋梢，先用鼻子下端的嘴在竹笋上啄个洞，然后掉转头把白白的卵产在洞里。

虫卵孵化成幼虫蛀吃竹笋而长大，长大以后就会用利齿咬破竹笋爬出来，掉地上，打个洞，钻进土里变成蛹，最后变成笋蜂又钻出来。

对于竹林来说，笋蜂笋虫是害虫。被笋虫蛀吃过的竹笋失去生命力，枯竭而死。缺衣少食的年代，竹林对人们来说很重要，人们需要竹林，需要用竹子做各种农用工具，生活用品。因此，人们对笋蜂深恶痛绝除之而后快。

分辨出来哪根竹笋被笋蜂打了洞并不难，肉眼可见，只要仔细查看笋梢。新啄的洞容易被错过。但虫卵孵化以后，随着幼虫慢慢长大，洞的周围会慢慢溢出棕色的液体，那是笋虫尿液从洞里溢出来，非常明显。

在竹林中边走边查看每一棵竹笋的笋梢。如果笋梢有个小洞，周围棕色的尿渍越多，里面的幼虫越大。有些甚至整个笋梢由生气勃勃的绿色都变了枯枯的棕黄色。

此时，拿刀在洞周围一点一点地斜着削。尿渍少的竹笋，你就会看到一条还很小的白白的纺锤形状的小幼虫，身体柔软，头部的软壳脆弱不勘一捏即碎。

尿渍多的竹笋，你就会看到是一条已经长的很肥大的黄澄澄的大幼虫，头部的软壳变硬像个盾牌，晶莹发亮。你抓它时，要小心避开它锋利的牙齿。

一条竹笋一条笋虫。将它们一条条从竹笋里面削出来，收集到一个罐子里拿回家。回到家时，罐子里底部就积累有不少棕色的尿。你把笋虫尿倒掉，加上很多水，泡着它们。过上一会就要把水倒掉，再换新的水。

水越换越清，这说明，它们已经将尿都排干净了。这就可以下锅煎了，煎的熟了，它们的头还是一样晶莹发亮，但肥圆的身体已经变得扁扁的。你一咬，头酥的，表皮是酥而韧的，味道鲜美。

笋虫可以被煎炒了吃。笋蜂也可以。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抓了笋蜂，拔掉硬壳，扯掉硬壳下面的翅膀，扭断有尖刺的腿，掐断尾部，要么直接生吃，要么拿去煎炒。

炒得一碗出来，一只一只拿着吃，酥酥的，香香的，曾是童年最美味的食物。

笋蜂有各种不同的颜色和体型，头部有各种不同的图案，有的像盾牌，有的像勺子，有的简单的十字形。整个身体通红的，叫酒醉；飞得快的，叫枪手；长得秀气的，叫妃子。

除了把它们炒了吃，还把它们当作玩物。有各种玩笋蜂的方法，比如把腿上的尖刺一节拗断去掉，将一条细线绑在长长的鼻子上。拿着线的一头，笋蜂飞起来，上下左右不停地飞，带来的一点点凉风。

或者直接用针线穿过笋蜂尾部，打个结，拿着线的另一头，随着笋蜂乱飞的方向跑着玩，放风筝那样放笋蜂。

还有把拗断腿的好几个笋蜂，各个依次插在一种名叫“铁芒萁”也叫“芦箕”的蕨类草叶柄上做成风车玩，几个笋蜂同时飞，有的上有的下，有的左有的右，同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热闹好看。

对于笋蜂来说，这些玩法都是死亡之前的各种被折磨，残酷至极。

每个玩过笋蜂的孩子都不会忘记手指被笋蜂腿上的尖刺刺中的痛感，那痛感有时可能持续一两天。

今天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来自己年幼时，和当时的孩子们一样，我曾无比快乐地玩死过不知道多少笋蜂。这算不算是年幼时做的一桩虐杀生命的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