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

文|徐暮雪

“那个女孩今天有没有来？”晚上一到面包坊我就开始询问店员。

“没呢，我们都一直在留意……”

这段时间我都在等一个女孩，每次听到她没来，我心里总是有点失落。

每天到傍晚放学的时候，这家学校旁的面包坊就会迎来一拨又一拨的学生。接孩子回家的可能是爸爸或妈妈，可能是爷爷或奶奶，可能是外公或外婆，但是都不影响他们领着饥肠辘辘的孩子到面包坊买个面包，点杯奶茶。

面包坊每天都会有很多试吃品，本意肯定是为了让顾客吃到新鲜好吃的面包，然后果断下手。在免费品尝面前，总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不品尝直接买的，品尝了果断决定买或不买的，品尝了几个品种反复对比犹豫的，反复试吃却压根儿没打算买的……

那天，我坐在二楼休闲区的一个卡座，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口，等待着约好的一个客户。这是个很好的位置，楼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傍晚的几波学生潮刚过，面包坊安静了下来，店员各忙各的，补货，整理货品，收拾卫生。

这时走进来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女孩，高高瘦瘦，一身干净平整的校服，规规矩矩地把书包背在背上，长长的头发随意地在脑袋上扎起了个马尾，不知是风吹的，还是自己挠的，整个头发看起来有点蓬松有点乱。

离门口最近的店员和平时一样，问了句“欢迎光临！”，然后继续手中的事情。

小女孩和很多顾客一样先走到离门最近的这个品尝区。只见她先环顾了下四周，看到店员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停下来招呼她，于是迅速地拿起一个叉好水晶叉的试吃品，急急往产品柜的另一边走去，边走边把试吃品快速塞进嘴里，并把取下的水晶叉紧紧攥在手里。

这时她才淡淡地上扬嘴角，若无其事又小心翼翼地嚼着嘴里的试吃品。走向另一个品尝区，故技重施了一遍。

一个店员端着满盘的面包从制作车间出来准备补货。看到此时正佯装选购产品四处张望的小女孩，礼貌地走过去招呼:“您好！需要选点什么口味的面包呢？”

小女孩眼光有点躲闪，怯怯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向不远处的购物盘存放处，取了一个购物盘和夹子，顺着刚刚走过的路走了回去，好像她就是过来取购物盘的。

她心不在焉地扫视着货柜里玲琅满目散发着麦香的面包，看起来却似乎在严肃地验收一件特意订制了好出席第二天重要晚会的礼服，时而皱皱眉，时而撇撇嘴。

只是每次走到品尝区的时候她都会停下来，更加小心地往嘴里塞试吃品，却比之前从容了很多。

就这样兜了两三圈，她始终没往购物盘里夹一个面包。店员开始跟在她身后，热情地帮她介绍产品。哪款是新上的，什么口味，甜度如何。

她一直没有说话，“嗯”“哦”，就算是回复，表情很是艰涩。腿却不受控制般不停地迈向前去，哪怕在品尝区她也没再停下来。

店员无趣地走开了。

她箭步将购物盘和夹子放回原处，低着头，一步快过一步地往门口走去，几秒钟便消失了。

“咦……那个小女孩呢……怎么转身不见了……”刚刚给她介绍产品的店员疑惑地问她的同事。

“不知道啊……”两人面面相觑。

我起身下了楼，店员我都很熟识了。“这个小女孩好像是我朋友的孩子，麻烦帮我留意下她一般什么时候来，下次我想请她吃面包……”

店员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之后每次来这家面包坊我都会习惯性地询问，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直都想把它找回来。

初二的那个暑假，第一次去鼓浪屿。那时的鼓浪屿还没有现在这么商业化，没有那么多在市区也看得到的各类品牌店。网络上也没有开始流传什么张三疯奶茶、八婆婆烧仙草、赵小姐的店。

只有走到哪里都看得到的黄澄澄的大台芒，五块钱就可以买一个，那一个吃了就满足得没有其他想法了。熟透了的台芒，用指甲在皮上划上一个个杠杠，就可以像剥香蕉一样剥下芒果皮，那诱人的果肉吃到嘴里甜腻了心。

还有就是每走进一家特产店，特别是海产类的零食店，都会有很多切得很小块的试吃品，有很多人会争先恐后地去品尝。

那里的服务员眼神都特别尖锐，除了盯着产品别被顺走，而且看到很多品尝后就转身走了的游客，也大有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是个脸皮特别薄的人，一路走着看着，什么也没买，不过这些免费的品尝我也什么都没吃。

我对那些场景总是特别记忆犹新。我很清楚，彼时的我肯定也如面包坊的那个小女孩一般心惊胆战犹豫退缩。

有时我希望再看到那个小女孩，听听她的故事。有时候我又宁愿不要再看到她那个怯懦的样子，和落荒而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