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对修车夫妇

作者: 别山举水 | 来源:发表于2016-10-29 06:28 被阅读1205次
    那一对修车夫妇

    昨天,我接到一处空调保养的活,整理好工具,骑上电瓶车就走。

    魔都不管什么时候车多人多,人人都急着像去赶集。因为下午还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我一路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

    总会是这样,人越急越容易出岔子。在一个路口,红灯已停绿灯开启,我启动车子,却怎么也走不了。我忙下车一看,后面的轮胎瘪瘪的,不知道怎么就一点气都没有。

    我赶紧推到路边,四下一瞧,没有发现修车铺,没办法,只好推着往前走,去碰碰运气。

    碰到过这种情况的人一定深有体会,这的确不是一件好事。此时的电动车像倔着脾气的牛,死死往后抵住脚,不让往前走。

    车上还带着二三十斤的工具,它不走也得走,又不能用鞭子抽。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米一米地往前蹭,车子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像醉了酒。

    今天本来很凉爽,骑着车子还觉得冷,可现在才几分钟的时间,我已经大汗淋漓。

    还好,老天没有亏待我,跋涉了三百米左右,张驼子修车铺,在向我热情地招手。

    我像见到了亲人一样,抹了一把汗,长吁一口气,心里说总算盼到了你。

    到店门口时,我虚脱了一般,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将车子撑起来。一个矮小的男人出来了,弓着腰,还真是一个驼背,想必也是姓张了。

    他一把接过车子,扶住后座,身子一挺,很轻巧地就将车子的大架撑起来了。他看到我满头大汗,又向里面招呼了一声,出来一个约五十岁的妇人,拿着一条毛巾递给了我。我感激地接过毛巾,将脸上,脖颈,后背细细地擦了一遍,人整个就清爽起来。

    妇人又拿了一个小板凳,还给我泡了一杯茶,虽然那茶喝起来不怎么样,我还是感觉到一种归家的温馨。

    两口子应该是在这儿打工的夫妇,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都穿着深色的衣服,上面沾着油污。男的光着脑壳,面庞黝黑,就像长期在外面犁田耙地的隔壁二大爷,脸上一直在憨笑着。妇人剪着短发,也许是为了修车方便,皱皱褶褶的脸上依稀露出一丝年轻时的妩媚,她系着一条围裙,上面已经被铁锈染成了古铜色。

    他们俩本来是说家乡话,看到我在这里,才又换成憋脚的普通话,我听得很吃力,但也懂得大概意思。

    妇人拿来工具,拢起袖子,准备拆后轮胎,老者朝她喝斥了一声,叫她不要添乱子。但那喝斥声就像现在的年轻人说的分明是在秀恩爱,没有一点杀伤力。妇人唯唯诺诺却并不走开,在近旁蹲下来给他递工具。

    一直到老人动起手来,我才瞧出端倪。老者的左手起巴掌处完全是弯曲的,几个手指黏在一起不能转动,就是我们老家说的拽手。干活时左手只是起一种支撑作用,帮不上大忙。那只手不能动,他就依靠身子的旋转来配合他,样子很滑稽。

    他不停的转来转去,驼背像一座小山峰不停的移动,光光的脑门在我眼前闪来闪去,像一只上了粉的南瓜,但是我却笑不出来。

    他的手上没有停,嘴上也一直在与我交谈,妇人不时地插上几句,我俯下身子听得很仔细。

    原来老俩口是安徽的,其实他们并不老,才五十来岁,只不过岁月的刻刀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深一些罢,刻出了一些衰老的花纹。而我也因了岁月的偏见,一致认为他们是已经成了让人怜悯的老者。

    他们有一个儿子在上海读书,为了照顾儿子,给孩子挣一些学费减轻压力,不远千里,从农村一脚踏进了城市。

    老人虽然左手残疾,但他凭着自己的聪明勤奋,学到了一手修车的好技艺。在老家时俩口子相互帮衬,孩子那时的学费也不高,倒也将日子过得有条有理。

    到了上海,这边外来工多,电瓶车自行车也很多,老人租了这个铺面又干起老营生。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再加上他的技术和服务都是一流的,生意非常的好,居然能供住儿子,还有一些积蓄,俩口子心满意足,感觉到了城市的美好。

    “我这娃儿成器,成绩好得很。”妇人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小伙子阳光帅气,满面微笑,早已看不出农村的烟火。

    我指了指老人的手,“你这手不碍事吧,痛不痛?”老人哈哈一笑,弯弯的背里像储存了巨大的能量,一下子爆发出来。“不打紧,不打紧,这点小伤小痛对我来说算什么,痛的时候早过去啦,像一阵风没影儿了。”

    我脸上禁不住一阵发热,想起了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是的,有些人的痛苦不需要别人问,不需要别人的怜悯,那怕再怎么卑微,像野草,像泥团,他们也有自己的抗争,也不会屈服于命运。

    世上有太多的不幸,有太多的不公,不管你如何躲也躲不掉,那就坦然的接受吧,抹去泪水,鼓起勇气面对,绝不沉沦。你也可以从坑里爬起来,在荆棘上站起来,而且站得很高,让人仰视。

    老者的手脚很利索,很快就将车子修好了,问他多少钱,他只收五块。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丢给他二十块钱让他不要找了,夫妇俩拦住我,急得一口安徽话像爆豆子似的,硬是将十五块钱塞给了我。本来,我开始推坏车子的时候,就在心里暗暗说,谁要是能给我马上修好,我就给谁一百块钱,也心甘情愿。

    俩口子一直将我往前推,盛情难却,我骑上车子走了。在车上,我甚至有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回来时我的车子又坏一次,再来找他们修。

    我脑子好像进了些水,晕晕的,都不知道在想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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