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佬

        在老家的寒假里，我大部分时间是陪电脑和手机过的，但是过了七八天，这种生活的无比枯燥就会驱使我出去走走。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没碰到过一个人，更别说幼时的玩伴，这里人们或许更倾向于在家里和电子产品度过假期吧。但我还是想见见那些幼时的玩伴，阿佬两兄弟就在其中。

        阿佬并不在我的村子里，我和他是同一个小学，我和他们两兄弟从小玩到大。阿佬是家里的老二，老大叫阿含，留级后跟我和阿佬同一个班。小时候我们课余生活大部分是聚在一起讨论概率学，嗯，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聚众赌博。我们的筹码就是一些废纸折成的纸板和玻璃珠，一下课或者一放学就找个地方模仿周润发开始赌博。当时的我和阿含的赌品很谨慎，并不轻易下注，我虽然一次下来赚得不多，但逐渐逐渐我们成为一方霸主，筹码多到要拿月饼盒装起来，当时的小孩看到别人拿麻布袋或月饼盒装筹码，就像看到西装齐整自带BGM的赌神周润发。阿含性格温和，比较随和，所以当我提出跟他合伙的时候他没想太多就答应了。但是后来我越输越多，找不到原因，就把气撒在了阿含身上，我说，阿含你这个倒霉鬼，跟你合伙我才输得那么惨。后来分伙的时候，阿含说，我会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合伙。我趾高气扬的说，你永远赢不回来的。这时候阿佬就站在了阿含身后，说，你等着，会赚回来的！那恶狠狠的眼神逼得我直低头。阿佬就是这样，很护短，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比想象中更强势。后来我也不知道输赢如何了，但是我却记住了阿佬。也和他们两兄弟结成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

小学毕业后，我就很少见到阿佬了，只是在暑假时候会偶尔跟他打篮球，初中到高中毕业，六年里跟他打了四五年的球。在打篮球方面，我是半路出家，初中才开始打，而且大部分是投投球，阿佬则不同，从小就开始打，经常和村子里的人去参加球赛，水平不是一般的好。阿佬也知道我水平低，但是打球的时候总是护着我，当别人不要我的时候就把我拉到他的队里，尽管我投篮很烂，但他还是尽力给我助攻，我肢体协调不好，经常会出现一些犯规，他也就笑笑，说，多大的事，没事，继续。以后就很少见到这些仗义的人了，能和你一笑泯恩仇，能为你不计输赢。

        上一次见他，应该是高考之后的暑假，那时候的他一片飘逸的刘海，映衬着他略黑却显得成熟的脸庞，结实的肌肉似乎要把那宽敞的球衣撑爆，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线。他接下来应该会去一所大专院校吧或者去技校学一门拿手的技巧，我记得阿佬做饭还是可以的，他应该会去读厨师吧，这样的话接下来他就会去一家酒店做个大厨。过年放假的时候，说起同学聚会，大家就会嚷嚷着让他下厨。他王者荣耀也打得好，或许这样的话，在这个寒假里，我坐车到了他家 他就能跟我拿起手机，拉起阿含，来一局舒服又刺激的三排。然后再在晚上，抱起篮球，去到小学篮球场，大战三百回合，等到夜色笼盖整个球场，我们再躺在水泥场上，看着月色，嘻嘻哈哈聊起各自的生活，又聊聊小学暗恋的女生脸是不是胖了。这样应该会很惬意，很舒服吧。

        从村子的广场上回来，我骑上了小电动，驶向阿佬家。和从前一样，一到门口我就一边扯着嗓子喊，靓仔在吗？一边熄火，拿手机打开王者荣耀。阿含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身上随便披着一件外套，头发乱蓬蓬的。

        来来，打一局排位，叫上阿佬，阿佬呢，去哪了？今晚打球吧。我一边说一边往各个房间里探头看。

        阿含轻轻说了一句，他去当兵了。

        那一刻我就愣在那里。阿佬去当兵了？这怎么可能？不可能，我认识的阿佬，不应该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大学毕业后就找个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在放假的时候，不应该和朋友们四处浪，今天窑鸡，明天烧烤，后天去看看海吗？

        他居然去参军了，他今年十八岁，我也十八岁。从小到大，我的成绩都不错，每换一个学校我就去到一个更大的地方，我一直以我的进步为傲，我也认为我应该是那一些志存高远充满希望的人。但是一听到阿佬参军了，我的心一下子就冷了，那颗骄傲的心冷了。在我每天打游戏每天看电影刷剧，每天为了家务，为了生活琐事而和姐姐吵得不可开交，每天为了心中的女神而念念不忘却还认为自己正走在通往梦想的康庄大道上的时候，那一个叫阿佬的人却在封闭的军营里为保卫这个国家，为让自己涅槃重生而汗流浃背。一个连插秧都会埋怨的人居然选择了参军，他难道不知道会有多辛苦的吗！与阿佬相比，我那些梦想显得太卑微，我活得也很卑微。

        我把手机关掉，坐车就走。阿含问我，不打了吗？今晚还打篮球吗？

        我说，不打了，这个寒假都不打了。

        除夕夜里，新年钟声敲响，烟花四起，鞭炮轰鸣，嘈杂无比，远方的阿佬，你那里是不是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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