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南隐寺依旧灯火通明,喃喃嗯嗯不住的诵经声伴着木鱼笃笃的敲打声,让整座寺院都显得庄静森严。
虽然两种声音交杂在了一起,但音错有节有序,寺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如同乱音入曲,听来尖锐刺耳泾渭分明。
眼下南隐寺还有两天便是那祝融神剑的开光之日,这神剑自从暗阁取出已经斋戒了四十七天。
由佛明佛光两位神僧领着十几名弟子,焚香沐浴日夜诵经轮流守护着。
眼见还有两天便可到斋戒期满,自是不敢有任何松懈之心,否则就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
这祝融神剑自取出之日佛明佛光两位神僧也不知打退了多少觊觎神剑的贼人,最后两天,守备也愈加严范。
但见大雄宝殿正中两位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盘膝于蒲团之上相对而坐,双目紧闭,口中喃喃诵着佛经,一派武林宗师气象,正是那佛明与佛光两位神僧了。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佛前有明光,空悟空山上。”
那意思是南隐寺的佛明佛光两位神僧功力在那方丈空悟禅师之上,只要有他们在,空悟禅师便可安心在空山上参禅即可。
佛明佛光两位神僧中间有一个长长的木盒摆于桌上,桌前正方插着三柱高香,不必说这木盒中自然就是那祝融神剑了。
二人身后各坐了六名灰袍武僧,浓眉高鼻,依是双目紧闭口中诵着佛经,轻敲着木鱼。
一位小沙弥端着一些斋饭蹑手蹑脚的走进大殿,四下看了看,瞥见正中桌上供奉着的木盒,脸色闪过一丝诡秘的微笑。
“师父,进食了。”
他小声叫了一句,见众僧没任何反应,又走到他们跟前挥了挥手,确定还是无任何反应后,弯着身子慢慢向那桌上的木盒靠近。
左右看着悄悄探手将木盒拿起,又悄悄溜了出去。
走时似乎听到了“咦”的一声甚是惊奇,他也不顾了,匆匆抱着木盒便翻墙而出。
小沙弥抱着木盒靠在外墙上,轻声笑道:“想不到如此容易就得手了,这群臭和尚笨的像猪一样,都睡着了还在那装腔作势的念经吓唬人。”
他摇了摇木盒,发觉这盒子很是轻巧,心下嘀咕道:“怎地这般轻?莫非?”
小沙弥心情激动抑制不住好奇之心,迫不及待的将那木盒掰开。
刚一打开,但见一缕青烟飘出,心道:“不好。”
转念又想,即便是毒我又有何惧?
还大大方方的吸了一口,可是里面却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小小字条。
上面写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只有贪欲之念并无害人之心。我佛宽待世人,特赐施主清心禁欲香。请放心此非毒,若是知错悔改,但可前往东厢房对着佛祖神像虔诚叩拜。自会有人赐予施主圣水,洗化掉心灵贪欲之念。”
小沙弥一惊,忿忿道:“上当了,臭和尚,跟我玩偷梁换柱的把戏。”
不予理会正欲起身逃走,忽觉鼻子酸疼,不住流出鼻涕,随后手脚酥麻,头也开始昏昏沉沉。
想起上面写的:“请放心,此非毒。”六个字,心下不禁大是恼火道:“死秃驴,谁叫你们那么好心了,还此非毒。”
发了一阵火气,最终受不了这份苦楚,心道:“啊喔,行了行了,算你们这群死秃驴厉害,我虔诚忏悔去。”
小沙弥依言来到了东厢房门前,只见那里还有十几位黑衣人正痛苦哀叫着排队待取圣水。
佛祖神像前也跪了一位黑衣人不停叩头跪拜道:“佛祖慈悲,我知错了,一时起了贪念才会不自量力的前来偷取神剑,请赐予我圣水,再也不敢了……”
拜完后从侧门的小和尚手里接过圣水便溜了出去。
“慧根小师弟,你怎么也来这了?不是叫你负责送饭给各位师兄和师父么?这里有我负责就好,不必你来帮忙。”
站在侧门的小和尚冲着小沙弥微笑道。
小沙弥愣了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了干净,支支吾吾道:“哦……我……我是来取圣水的,有……有位师兄不小心将木盒碰倒了,也中了那清心禁欲香,所以……”
“哦,怎么那么不小心,行,给你打一瓶过去吧,叫他们小心点,圣水都快用完了。这几天黑衣人越来越多,哎,都是贪心惹得祸。”
小和尚摇了摇头捏着鼻子,在一口大缸内勺了一勺水倒进板桌上的一个小瓷瓶里。
小沙弥疑惑道:“这么多黑衣人都是来偷神剑的,没有伤人只取剑会中清心禁欲香,那如果这些贼人出手伤人了怎么办?”
侧门的小和尚皱了皱眉,随而伸手指了指:“喏,那不是么,你不负责搬运尸体,这些天可累坏了达摩堂的众位师兄弟们。”
小沙弥顺着小和尚的手指看去,但见十几名僧人正用麻袋搬运着尸体,依稀看来那些尸体也全都是黑衣人打扮。
这次黑衣人集体出动,南隐寺可谓凭借着一己之力将这么个神秘组织给全军覆灭了。这也是黑衣人有史以来败的最窝囊的一次,一次一败涂地,血淋淋的都是鼻涕和泪水的教训。
小沙弥暗暗心惊,心道:“这些死秃驴原来都是装的,怪不得那么淡定,还好我没有出手伤人,要不也要落得这般下场。”
随即接过小瓷瓶,闻了闻,“咦”了一句,背过身一脸嫌弃的喝了一口。
这圣水入喉但觉气味恶臭无比,小沙弥难以下咽,忍不住喷了出来:“什么味,这么难喝?”
侧门的小和尚不由得看得呆了,怔怔的瞧着小沙弥,大是惊奇道:“慧根,你今天是不是傻了?这圣水乃是由各种动物的粪便和人尿加入药水混合而成的。为的便是给这些贼人小施惩戒,涂抹在鼻子上即可,你怎么……怎么直接喝了下去?不是给……”
小沙弥瞪大了眼睛,不待小和尚说完,猛的大跨两步抢到他身前“啪啪”便是两巴掌,恼怒道:“死秃驴,你怎么不早说。”
小和尚一脸无辜,摸着被打的脸,委屈巴巴的望着小沙弥,呜呜的哭道:“慧根,你变了,我要和你绝交。”
次日天明,云游和大小左在此休息了一晚,已行至相仪城的关口。
“公子,我们还是赶快回教中吧,三九教的兄弟们都在等你回家,别让他们担心了。”
云游想到自己也没多少时候了,不留遗憾要在死之前将想见的人都见了一遍才心安。
“也好,那就先吃顿好的,不用做个饿死鬼再上路。”
大小左听完一脸迷惑的看着他:“公子,你自从普陀山出来后怎么总是疯言疯语,说些让我们听不懂的话?”
“不懂最好,人有时就是太过聪明而徒增了许多烦恼。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到你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大小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冰糖葫芦,又香又甜又漂亮的冰糖葫芦……”
街道人来人往,不时传开几阵叫卖的声响。
云游听到不觉笑了笑:“一听这冰糖葫芦,我便想起自己小时候欺负我妹妹的混蛋事。”
“妹妹?公子说的可是霜儿妹妹?”
云游点头叹道:“我和霜儿妹妹自小便跟着奶奶长大,我也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看待。
那时候我们家很穷,穷到一日三餐都只能以一人一个馒头艰难度日。
有一次在路边,一位富家子弟的孩子随手将吃剩的一串冰糖葫芦扔在了地上。
我和霜儿妹妹看见便跑过去捡起,擦了擦,我先尝了一颗,那种味道让我毕生难忘的好吃。霜儿妹妹见我吃的过瘾,嘴馋也想让我给她吃一颗。
而我却自私的占为己有,任由她坐在地上哭闹也没有分给她。霜儿妹妹哭的越厉害我反而越加狠心的将那冰糖葫芦一颗颗的扔的远远的。现在想来自己还是那么的混蛋。”
他也不知为何,得知自己活不长久后,脑中一遍遍在想着自己毕生的种种过错,做过的亏心事,昧良心的事通通要忏悔一遍。
好似陡然间看透了许多事,功名钱财美人,这些他曾疯狂追求的东西,在自己死后又能干嘛?一想到这些不觉可笑,人生果真不过是大梦一场。世人执迷于梦中所得到的一切,到醒来的那天会不会也觉得有些可笑呢?
大小左点头头:“公子这样对霜儿妹妹确实很过分了。”
云游长叹道:“是啊,后来我便耍手段,玩心机,靠着偷蒙拐骗得了不少钱财,每次都会给她带上一串冰糖葫芦。
到现在我也忘不了霜儿妹妹那满是开心又是崇拜的小眼神欢喜的叫道:云游哥哥好厉害这样的话。她吃得满脸都是糖水,粘粘的像个大花猫。
我那时还问她记不记得那事,她只不停摇头,到现在也不明白我为何总喜欢买那么多的冰糖葫芦送给她。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这傻傻的霜儿妹妹过上好日子,也让奶奶能像那些阔气太太一般,享受她们在世间值得的一切东西。”
大小左听得入神,好奇道:“公子总算是良心发现,那你对霜儿妹妹到底是亲情多些还是爱意多些?”
“有时我也说不清,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们太熟,不是兄妹却更甚兄妹。而她又非常勤俭持家,特别乖巧听话,单纯到就像是从没来过世间一样,教人无比怜惜,说实话我还真的挺想我那傻傻的霜儿妹妹了。”
云游讨论起落小霜总是禁不住的微笑。
“公子看来你心中最挂念的当是霜儿妹妹了。看得出来,你一提起她脸上都是怜爱之色,可不是那种世俗的狡狯。”
云游望着她们转即嘻笑道:“你们又吃醋了?”
大小左同时侧头将买来的冰糖葫芦往他嘴里一塞:“吃你的冰糖葫芦。”
云游双手接过,看了看,摇头道:“冰糖葫芦还是原来的冰糖葫芦,只不过再也没了小时候的味道。多少有了些酸味,我们还是去吃顿好的吧。”
说罢三人便在左近找了家小店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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