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高中数学老师给我发微信:“又快到一年高考,再也没有像你一样笨到每天跑办公室的学生了。”
看到这则消息,心里怀念有之,恐惧有之,欣慰有之,遗憾有之。
高中,每当听到有人提及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总是会习惯性地扯开话题。蛮不情愿提到那段岁月了,因为它几乎承载了我这20年来所有的任性、嚣张、张扬、眼泪和努力。
我是从初中就知道自己将会是一名艺术生,所以即便是上了高中,依然我行我素,喜欢的课就听一听不喜欢的课就翘了;作业从来没写过;翻墙逃出学校;为了参加喜欢的明星的演唱会,请假一请就是一个周;见教导主任的次数几乎比我见英语老师的次数还要多……
现在想来,那时一切的愚蠢都是因为自己的认知能力太低了。因为视角太小,所以想法单一,缺乏判断力;所以表现为对自己的盲目的自信,我根本改变不了自己的这种看法,因为我没有任何别的看法。又是因为这种盲目自信,所以我拒绝了倾听他人的意见,拒绝了学习,导致在完善自己的道路上停滞不前。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可是当年的我不知道啊。那会儿我觉得,这才是青春啊!我就是可以肆意挥霍!我的生活可比那些成天学习的傻子们有趣多了。
其实这种盲目自信也是有一点依据了,作为艺术生,高考只要300来分我就可以去很好的大学,有什么努力的必要呢?300来分简直太简单了。至于专业课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是至少我们那个培训机构里最优秀的学生,每一个辅导老师都对我寄予厚望。
直到艺考失败。我报名单招的学校,一个也没有要我。
寒假结束后我回到学校,灰头土脸。曾经的我有多么得瑟,那时的我就有多么惶恐。我会担心别人会不会笑话我,会担心老师们会不会讽刺我,神经紧张到看见别人说话都觉得是在组团说我的坏话。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我在爸爸妈妈劝我要不就换一些学校再试试,实在不行就复读的时候,我拒绝了,并且决定,我要以普通文化生的身份参加高考。
我的这个决定吓着了一帮人。我的专业课辅导老师们劝我,学校里的老师们劝我,爸爸妈妈也劝我,我都固执地坚持。记得那是一个下午了,在浙江上大学的哥哥到了绵阳,找到我,带我去吃火锅。期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很晚了我们吃完出门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决定好了吗?”“嗯。”“好。”
我一直不是会妥协的人。上不了我最想去的学校,我宁愿放弃这个专业。
文化生又怎么了?我莫丽霞那么牛,什么做不到?
当时天真地以为自己失败了一次就一定会成功一次,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自立自强”与众不同的神话,可事实上,我连靠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从初中就没怎么上过英语课,四个以上的字母组成的单词我都不认识。语文的找错别字错误拼音好难,文言文更难,古今异义词通假字完全弄不懂。数学几何部分那些辅助线是哪个星球来的?我能不能炸了它?地理为什么要有洋流气流等温等降水量等高线?历史政治最简单,可是我只会做选择题,答题的要点我不记得。
人生有三个坡道:上坡道,下坡道,没想到。我都给遇全了。
急得要命。已经3月了,觉得完全没有复习的时间了,就总是莫名其妙哭。越哭越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越觉得时间被浪费掉就哭得越是伤心。直到一天下午,我的地理老师把我叫出了教室。
他是我高中三年最怕也最讨厌的人。特别喜欢骂我,“莫丽霞,老子给你说!”这句话简直可以成为我高中最深刻的记忆。
那天他把我带到操场边上,依然是骂我,骂我猪,骂我笨,骂我只知道做选择却不知道做选择只是一个最基本的开始,告诉我说“莫丽霞,老子特别看不起这些日子的你!”……我应该要反驳他的,可是我居然可耻地意识到:他说的都是对的。我就是猪,就是笨。可能他骂累了,也可能是看我那个样子不忍心骂下去了,他开始安慰我,告诉我说:“再强大的焦虑都会败给行动力和坚持。”这句话,我记到了现在。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我们学校把普通文化生和艺体生分开来举行誓师大会。我再的班级恰好是艺体生六个班之一。主持人站在台上,让每个人轮流走到台前,说自己的高考志愿。“清华美院。”“中传。”“上戏。”“央体。”“……”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因为经过了专业课考试,还继续留在学校的人都是高考一只脚踏进大学门的人了。
轮到我的时候,我说:“我要走普文,想考个本科。”
台下哄然大笑。那天我们手里拿着的是二诊的成绩单,我就只有300来分。这是一个连大专都进不去的成绩,我却痴心妄想想要考个本科。
他们都笑话我。那个场面,我现在想起来都会恐惧地颤抖。我是一个多么热爱舞台、多么喜欢聚光灯的人啊!可是那天,我巴不得能有一个洞让我钻进去躲起来。
之前我看钱德勒《漫长的告别》,里面说“你知道,故事的结尾并不重要,生活唯一确定的只是死亡。”可能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可能是我觉得跟死亡相比什么都不可怕,还可能是我太要脸了,觉得不能这么被人笑话,从那天开始,我学习了。
曾经的年少轻狂在岁月的切割下一下子磨圆了棱角,只剩下无声的誓言。现在讲起这个过程可以轻描淡写地用一句“我学习了”带过,但当时的每一个日子,只要自己才知道它们的味道。
我厚着脸皮去找每一个我的老师们给我讲知识点讲题,早起了之后不在去到处闲逛而是到教室打开灯坐下背书,参考书笔芯一根接着一根地用完,习题册一本接着一本地做、改、再做、再改。班里我的座位是第一排,所以好多可爱的我们班或是别班同学会时常走过来跟我说“莫莫加油”。我抬头给他们回一个感激的笑,低下头一秒钟又能进入学习状态。这到是给现在的我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上一秒在回消息还是在喝水吃零食,只要一低下头,就可以即刻进入正在看的书中。
到了五月,学校不再给艺体班安排任何课,因为几乎每个同学都被家里接回去突击学习了。我没有走,也没有听教导主任的“要不随便找个文科班跟着一块学吧”。
我的数学老师,把我的课桌搬到了他办公室里,就坐着他的旁边。他会每天用几个小时给我补习,并给我别的科目已经“放假”的老师们打电话,拜托他们给我补习。
那时艺体生老师办公室几乎也都空了,但是却成为我一个人的课堂。
所以我直到现在都深深感激着我的老师们。一对一单独给我讲解,看着我做题,教我解题思路和答题方法。从劳动节过后到高考前一天,他们每人每天都会有一两小时的时间给我补习。我的数学老师甚至每天从早上就陪着我背书,一日三餐跟我一起吃,晚上看着我看书到十点,把我送到宿舍楼下再回家。
写到这,我忍不住想哭。他们的恩德,或许自己这辈子也无法回报了。我所能做的全部,就只是在那之后的每一个一天,竭尽全力,用心生活。
高考到了。
两天,四场考试。奇怪的是,真正到了高考的时候,我反而出奇地放松。考试之前不论是爸爸妈妈哥哥还是我的老师们,没有一个人跟我说或一句鼓励或是期许的话,但在走进考场的时候,我是真的有感觉到自己心中来自爱和信任所带来的平静和勇气。
最后一场是考文综。
考完走出教室,我听见一个人在哭,喊着“我复读两年了,文综又没写完。”我看见好多人脸上或忐忑或兴奋,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到了考场外,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数学老师和历史老师,冲上去抱住他们,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三个月,那是我唯一一次哭。
好在上天没有辜负我的努力和幸运,也没有让我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和帮助,我不仅考上了本科,成绩似乎还蛮不错。查了好几次成绩反复确认,跟爸妈一起打电话给我的每一位老师报喜,凌晨一点钟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心里竟是出现《浮出野马》中的一句话:“既是五蕴皆空,无缘也是一种缘了。”我爬起来,打开灯,把这句话写在了我的日记本上。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大三了。离当时已经过去了三年。我偶尔会想起那段岁月,奇怪为什么在真正拼命的时候反而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呢?直到某天我看见村上春树写下“痛这东西,很多时候会因为别的感觉减轻或抵消。所谓感觉,说到底其实都是相对的。”我所有的痛,可能都化作前进的动力了吧。
艺考之前我总是觉得不学无术是张扬自我的一种个性。我不想要成为大多数的学习的孩子,我想要变得特别。仿佛某一天我一旦开始学习了,就会变得“随波逐流”,就一点也不酷了。但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错在我把这种棱角当成了个性。其实有些阻碍成长的棱角是应该要被磨平的,这会使自身变得圆融,但不影响个性的行程。
而最酷的,好像一直都是持续努力着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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