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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下乡(往事并不如烟-姐姐篇1)

姐姐下乡(往事并不如烟-姐姐篇1)

作者: 苏平SuPing | 来源:发表于2018-11-05 19:35 被阅读429次

大凡家有长姐,她的成长经历,常常成为弟弟妹妹们认识世界的一个重要窗口。我家就是如此,因为我是老二。

姐姐鹅蛋脸,丹凤眼,一对酒窝,约一米六零的个子,娇小玲珑,从小就是舞蹈队的尖子。记得她高中时,地区文工团几次来我家找我妈妈谈话,要招她去文工团。但她坚持不去,她的理想是上大学。而当时要想上大学,上山下乡是最有效的方式。

姐姐是七六年夏天下乡的。尽管我那、时正在省少年游泳队(离家住在武汉汉口体育馆),也还是赶回家去送姐姐。

记得当时文革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好几年了,大概因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出了不少事情,所以当时姐姐他们下乡时,是去父母单位对口的乡村,而且按片分(如爸爸的单位属于市委党政群,妈妈属于工交卫。当时妈妈帮姐姐选的是所属自己的工交卫单位。因为姐姐年龄小,而且妈妈又认识带队的干部,希望在生活上和今后她的前途上能有所照应)。工交卫的子女们都集中在一起下乡,领队是叶师傅(其实她也只比姐姐她们大五六岁)。就这样,那年夏天,这些刚刚毕业的中学生,背着打成背包的被子,提着一个装着脸盆、洗刷用具、碗杯小锅等东西的网兜,另外背着一个书包。就这样,十六岁的姐姐与差不多年龄的学生们坐上了大蓬车(大卡车上有蓬,旁边是长凳),在送行的锣鼓中,被送到几百公里外的大别山罗田县柳林口去了。

下乡的姐姐常写信给家人,一会儿告诉我们她去深山扛树木,得走一天;一会儿挑草头、插秧、种菜、釆茶什么的。她一心积极表现,朴实憩厚的姐姐从小就事事十二分努力。记得小时候,她学校有个农场,常常要集草肥,她个子小,每次都要将小筐里的草压得紧紧的。由于太重,常常是家家-湖北人称外婆为家家,送到山顶,然后她自己再摇摇晃晃地挑着走......。姐姐到了农村,当时年龄虽小,但却样样争先恐后。记得家家妈妈许多次心疼地念叨姐姐,在农村太苦。有次告诉我,农村秧田是水田,泥巴中满是蚂蟥,姐姐因属过敏性体质,在插秧时被蚂蟥咬到,引起皮肤过敏,全身长满脓疱,但万幸的是,脓疱没有长在漂亮的脸上。即使这样,她回家时,还挑着满满一小担、两头堆得尖尖的当地特产柿子板粟等,作为回家做礼物。当时,家家妈妈抱着懂事顾家的她,心疼得满脸都是泪水......。到春节前,姐姐带信回家说是想要主动留在知青点值班,“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那时我从省里放假回家,妈妈担心年少的姐姐,又舍不得她在外过年,正好妈妈工厂有便车要去知青点,就决定让从小与姐姐感情好的我去探望她。

家家一早就将炖了一晩上的鸡汤,放入瓦罐,外面又用毛巾包好。再备些腌菜,又准备了一些馒头(我的中饭)放在蓝子中,我提着就上路了。坐在卡车里,我穿着妈妈的短大衣,依然好冷啊。从黄州市至罗田县城,看见泥土路上灰尘滚滚,冬季外面的树木枯干、天空发灰,只觉时间过得很慢。中午,才到罗田县城,大家停下吃完中饭后,又接着往柳林口去。这会儿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了,让本来就晕车的我更难受,而且我只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最后约下午四点左右,终于到了柳林口。可知青点在半山腰里,我们需要下车前行。️下了车,迎面山里的新鲜空气扑来,我觉得人舒服多了。放眼望去,山脚下泉水清澈见底,水下的鹅卵石形状各异,泉水叮叮咚咚地向前流着,不知流去远方哪里.......。依山而种的各种树木中,夹杂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平地,有的种了些玉米,有的种了些蔬菜,有的种了些不知名的植物......。最抢眼印象深刻的是在深冬中,山里人穿得单薄,有的孩子还穿着草鞋,看得我心中不禁难过起来,第一次真实地懂得了“城乡差别”......。

终于见到姐姐了,她刚扛树回来。漂亮的姐姐,脸上也有了山里人的那种冬天常吹冷风而形成的特有的腮红。她见我没吃晚饭,就去他们知青点的厨房要求做点饭给我吃。正好他们那天的晚上有点辣椒炒肉(一点肥肉吧🤣),做菜的人舍不得油,就着油锅炒饭给我吃。那饭辣的,我实在吃不完,勉强吃了一点(那时挺懂事的,知道姐姐那儿生活苦,所以也不要分吃家里带给姐姐的东西)。山里天黑得早,我与姐姐睡一头,聊东聊西,但夜深,听见长长细细的怪叫声,姐姐说是山里的狼,吓得我心里直发毛……

第二天一早,姐姐带着我,带着一些粮油布票,想去村里换些新鲜鸡蛋带回家,但也没换到多少。吃过早饭(粥而已),姐姐又要出工了,我也就随着来时的车返城了。望着渐行渐远的一座座山,加上那顿饭、夜晚狼的叫声及我见到的环境,使我下决心不要去上山下乡,过知青的生活,我得走自己的路。那时的政策是一家只允许留一个孩子在城里,我家姐弟三人,弟弟最小又是独子,当时爸爸妈妈希望留弟弟在城里。所以我若不想下乡,必须另辟新径。当时的我在省游泳少年班,属于国家重点培养的运动员,一月补助24元伙食费(那时中专毕业的妈妈一个月也只有36元工资),我吃得很好。每次回家,我会将平时省下的麦乳精和苹果带回家做礼物,而且少吃些好的,留给家家爸爸妈妈弟弟吃。那时小小心眼里明白自己体育好,是某几项省记录保持者,按成绩发展下去,家人寄希望我可以去做个游泳教练。

后来姐姐告诉我,春节时,当地憩厚的山民们轮流接她去吃饭,也怕她一人在知青点不安全,她就住在这些山民家中,但大冬天的床上,只有竹子做的竹垫子,甚至没有床单......。

两个女儿,一个年龄小在农村,另一个离家在武汉住队训练。所以有次下乡的姐姐趁休假,代表家家妈妈专门来武汉看我。那时十几岁心智不成熟的我,真不懂什么叫照顾人,也没带姐姐在附近转转,更是不懂得送送人生地不熟的姐姐去车站。她在我们体育馆住了一晩之后,早上五六点起床去赶车回家,可体育馆大门是锁着的。无人帮忙,胆子并不太大的姐姐,自己一人从高高铁门(且上面布满了矛般尖尖的铁刺)上翻墙而出,独自一人去长途汽车站坐车回家......。当然,后来家家妈妈就此教育了我很久,说若姐姐伤着了怎么办,我也后怕了挺长时间(孩子们都是在这样跌跌撞撞中长大的吧……)。但姐姐替我说好话,告诉家家妈妈我训练特别努力,当时除了半天上学外,每天游泳距离10公里以上,每天还要自己完成作业及写训练日记......。有努力肯吃苦的姐姐带头,做妹妹的我也有样学样。

再去看姐姐是在夏天的假期了,这次看到的农村,印象好些了。尤其山里满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苍翠欲滴的树叶,配上清沏见底的山泉与蓝天白云,清贫的山里特別得到自然的垂青,真是美极了!这个季节知青点养蚕,我与姐姐一起去釆桑叶,一起去喂蚕(桑叶釆回不能有水的,有水得用布轻轻擦干,否则蚕吃了会生病的)。那天看见个小体轻的姐姐去水井边担一百多斤重的水(比本人还重吧🤣,知青点吃用的水都是他们从远处的井中一担担挑回的),心想,姐姐真的锻练出来了哇......。

后来,知道姐姐因表现特别好,加上她有文艺方面的特长,升职为知青干事,这样下地的时间相应少一点,开会编文艺节目写东西的时间多些,这样就相对以前不那么苦了;还有,她成了当时知青点最年轻的预备党员(不满18岁);再后来,听说他们得到通知,可以参考高考,有机会公平竞争上大学了,她想要复习功课。家里找出当时高中的课本,加上去学校找认识的老师得来政治时事资料等,请人送给她(当然,每次带些菜,以补充营养,农村实在太苦了,吃油不多的他们,都只能多吃几碗饭......)。当时,她还得照常出工。有次外出开会,她中途偷跑出去,坐在坡边草地里偷着背书,只有红薯作点心,和着远方的狼嚎声.......(当从妈妈口中听到姐姐这些事时,真是心疼加难过,可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都只能努力再努力.......)。

高考之前,家里决定帮助姐姐。家里以家家生病为理由,让她请假,回家照顾家家一个月。记得当时知青点还有人上门探望,家家只好躺在床上🤣。那时的我,也已经决定放弃运动生涯,回家读书去上大学。因我们属于少年队,所以每天上半天学,在附近武汉中学插班读书。而我也与姐姐一样,心愿是上大学。回家读书的我,帮姐姐一起复习数学以应付高考。功夫不负有心人,姐姐终于考上了武汉大学和华中师范大学合办的定向委培的新闻班(那时,各行各业急需人才,当时招生除了需要学生文笔好外,还需政治条件过硬。姐姐成为班上仅有的三位女生之一。班上同学大部分在后来的新闻岗位上成绩不凡)。姐姐终于离开了农村,结束了她约两年的知青生活, 开开心心奔赴大学。她们那届中学生也成了最后一届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随着政策改变(感谢邓小平主席,让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我们,有了权利选择不同的人生之路),我如愿以偿地不需要上山下乡了🤣。

最后的是与姐姐知青生活相关的其他事:姐姐大学毕业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双胶鞋(好象还有围巾),因为农村天冷下雨,经常下地干活,易被虫咬,她送此礼物给当时对她非常好的当地的一位老人,而老人也回了一对红木箱以给她做嫁𤕸(当然以后没用上)。还收获了我那能干体贴十分爱她(做饭做家务种菜好手)的姐夫:当年姐夫的父亲曾上过中央大学,全家正在柳林口,姐姐因拜他为师学英文而认识姐夫.......。后来,上中国科学院研究生的姐夫出国留学读博士,她也带儿子一起来澳洲,全家人定居在了澳洲。也因着他们,远远留学在比利时的我们,先被吸引到近些的新加坡工作生活,最终亲人们团聚,我们也定居在美丽自由的澳洲.....。

今年是中国千百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五十周年纪念:当年,在那种特别环境下,知识青年们的各种不同的命运,酸甜苦辣的经历......,我也从许多电影小说中看到读过,许多眼泪,许多感叹.....。虽然姐姐吃了许许多多的苦,但还是属于幸运的,我特别写下这篇文章献给她,也献给那个特别时代的所有人-每种经历都不会白白浪费,都会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深深印记,成为人生成长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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