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

被正午的太阳烤得死去活来，终于到了住的地方。

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怎么样，我拎着大半个西瓜办了入住，在心里臭着一张脸。

扔下东西，在巴掌大的客厅吃瓜翻书，被蚊子咬地没了脾气。

转移阵地到小门外面的小院子，院子外面望过去，望过马路，就是海。

八月初下午三四点的海，和天蓝成一片，我的眼睛醉在漫天的蓝色里，渐渐忘了情，莫须有的气也消了大半。

吃完洗了手，又去客厅书架翻书。意外翻到《忽然就走到了西藏》，这才明白青旅老板娘的小惊讶。

随手翻了翻，却看住了。

他在书里说，他的队伍走到了西藏的某个学校，孩子们用质朴纯粹的眼睛信任他们。他发现一个害羞的男孩，像极了小时候的他和他的儿子，于是在他的主动下，他们之间种下了感情，深厚的感情。他离开时，男孩和他都怀着深深的不舍和痛苦。

后来我去南京玄武湖时，遇见了一场浩大的日落美景，和端着长嘴相机的老人。我表达了对拍摄的喜爱，他专注于拍蓝白相融的水面。我们之间静了几秒，他把相机从眼前拿开，视线仍是看着湖面，指给我看湖面上蓝白相接的地方。天又黑了一点，有船很快地划过湖面，漾起层层波浪，金红色的光洒上去，美得像摇曳的油彩。老人抓起相机，很快地按动快门，一边给我讲这波纹的妙处，我举起手机，依葫芦画瓢地点击屏幕。天更暗了。我匆匆辞别老人，再三道谢，去赶见三月的地铁。和三月分开，又不甘心地去了秦淮河，十一点奔赴夫子庙，一睹秦淮夜景。整个青旅很小，但莫名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我洗完澡在客厅的长桌上写字，很自然地和老板以及客人说起话。睡前，陡然生出“人和人之间不能有交流，有了就走不了了”的想法。

这或许跟他和男孩间这种不舍有些相通。

看完几章，生把自己拽出来，才去洗澡，准备看日落。

慢慢地从满是绿草的花圃间走过马路，才发现太阳早也落了。但还是脱了鞋在踩了一遭沙，再抬头，海边的云已然变了颜色！蓝色的天同海面相接的地方时暗暗的红，向蓝色延伸的是金橙色一点点褪成淡黄和白，白色那一层让人看见黑亮的海面，微微飘着褶皱。

天完全黑了，这个海湾像个盆地，岸边的店家纷纷亮起招牌。

我拎起鞋去找饭吃。兴致来了想喝口酒，在一家烧烤摊落了座，却被五花肉腻了喉咙，扇贝粉丝崩了牙，很气。酒喝完就急吼吼走了。

这一气，又气出一瓶啤酒来。

我拎了瓶啤酒，踩着沙，在沙滩上找了个角落坐下，摸出下午买的烟，一边喝酒，一边玩退潮冒出来的螃蟹屎，一根接一根地抽。

后来想想我应该是真的很气吧，不然怎么两瓶啤酒下肚就有一些醉了，穿着小礼服裙子盘腿坐在凉鞋上，叉着脚指头看脚指缝。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往海里走去，周围只有零星几个人。

海水打在脚腕上，海浪藏着力气推我，颇有涨潮的意思。迷离间，远处的白炽灯招牌的光照在了这些波浪上，闪着银色的光。

远处的海上一片漆黑，只听得哗啦哗啦的水声。整个海在往前走，我也往前流。《岛上书店》里，玛雅的妈妈，慢慢向冬日的海里游的画面浮现在我脑子里。

我猛的睁开眼，又摇摇晃晃地拎起鞋子，扔了酒瓶，从花圃中间过了马路。

窝在被子里掀开一个角，开了小台灯，痴呆一样地盯着它看，很快就睡了过去。

十二点从青旅退了房，我犹豫了又犹豫，到火车站取了票，还是去了海上公园那边。

原本累的不行，一看到海，就什么都忘了。

入口的沙滩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少年和学生穿着跆拳道服拔河，家长们偷偷帮忙被发现，学生们又偷偷把一头埋进沙里，叫喊声很杂，但也欢乐，主要是孩子和家长们。

天渐渐暗下来，我背起包沿着海岸慢慢走，入口的人也越来越多。

走到前一天白天发现的桥附近，下了楼梯，坐在堤边的柱子上，把包卸了下来。

不远处有人还在钓鱼，十二万分的专注。

我摸出早先洗好的桃，吃着桃看远处灯塔旁海天相接处的颜色一点一点变化。脑子里忽然冒出听海的旋律，点开唱吧录了一段视频，因为戴着耳机，不确认声音会不会太大，所以唱几句，又偷偷看看堤上的路人是否有看过来。断断续续地勉强唱完了一首听海。没听效果，勾了私密发布。

忽然，莫大的憋闷笼在心头。

我生气地摸出烟，点上，也不提防着旁边钓鱼的人从十二万分的专注里分一份出来给我，望着被风吹得起起伏伏的海面，脑子像被按了暂停键。

海水被吹起一个个大鼓包，翻起，然后降落，又在另一处翻起。反反复复。

鼓包的包裹之下是翻搅的海浪，甚至漩涡。我感觉到自己被卷进了鼓包，在海上浮浮沉沉，窒息感愈来愈明确。我像是醒过来一样，猛的摇头，讪讪地移开视线。

灯塔已经亮了起来，彩灯在幽暗的水面印出几道长而蔓延的光带，整个画面像油画一样，炫丽而华美。

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完了。我也起身走了。树林子上圆圆地悬着月亮，我抬头和它对视，脑子里想，家里的月亮也是你啊，真他妈的神奇。

看完月亮，驮着书包去风情街吃饭，这个太贵那个太少。逛一圈什么也没买下来，遇到东北大姐搭台子喊麦对瓶吹，惊觉自己太不爽快，小气吧啦，缩手缩脚。跟自己赌气买了半边西瓜和熏鸡，在绿皮车上气哼哼地一气吃了，倒头就睡。

夜里的风从车窗吹进来，燥动的车厢慢慢冷静下来。

好了，有文化一点结个尾——月是故乡明。为什么不说海上升明月，因为海上不一定都明月。比如我就跑到西边看了傍晚的日出，又转去东边看了一把树林子上的月亮。

看，意外制造失望和混乱的时候，也意外地带来了意外的美丽。

这可能也是某种旅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