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诉
说起鲁迅,就不能不提许广平,不能不提朱安。
即使我们再怎么感慨鲁迅与许广平爱情的繁华锦绣,也无法忽视在繁华背后朱安的苍凉寂寞。
“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朱安的呐喊让人心疼。
因为鲁迅,朱安被世人知晓,被世人记住,自此在大众眼中打上了鲁迅的记号。
用一辈子去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不仅仅朱安,在那个年代,实在是有很多,在老家留着一位按老规矩娶的妻子,在外有着自己想娶的妻子。
我们常说他们是时代悲剧的产物,是难以避免的现象,但再怎么样也无法掩饰这些人的不负责任,追求思想解放等等缘由都不能够成为这些农村女子悲剧的解释。
追根究底,怨不了任何人,也不能怨在任何人身上。
我们可以不平,可以不满,可以心疼他们,但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就好像电影《相爱相亲》。
因为母亲去世以后,慧英想要把父亲的坟迁到城里与母亲合葬,这个念头让慧英和父亲的原配姥姥之间爆发了巨大的矛盾,一个非要迁,一个不让迁,两者之间的纠葛由此展开。
这不仅仅是一代人的故事,更是三代人的故事。
慧英父母与姥姥,慧英与丈夫,慧英女儿与阿达。
可以说,透过这三代人,我们可以看到时代的变迁,观念的变化。
离我们现在生活最远的莫过于慧英父母与姥姥之间的纠葛了,电影中关于慧英父母的感情几几乎没有任何描写,我们只能通过慧英的只言片语看到他们之间感情的深厚。
相对于此,姥姥的存在则显得有些尴尬,她是慧英父亲的原配,却一生都在等待中度过,守着老房子,守着一座孤坟,守着一个“岳曾氏”的名号孤独终老。
房间里留着棺材,因为没有丈夫的遗像而在墙上挂着亲手绣的丈夫名字,她固执地坚持自己与丈夫的关系,想要利用家谱获得夫妻关系的证明书,甚至为此不惜上电视台,将自己放在观众的目光之下。
也许在我们这代人看来,实在是傻地可笑,我们就如同薇薇,认为姥姥的坚持就是一场笑话,我们更倾向于慧英父母的婚姻关系,倾向于薇薇与男友阿达的恋爱关系,以爱为基础,因爱而想要相守一生,而非像姥姥那样,以为嫁给一个人就是一生。
我们看着贞节牌坊,就好像是看着落后的封建产物,看着被礼教压迫的女子的一生,在我们看来,这实在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事情,却很少想到为了这个所谓的“荣誉”,究竟毁了多少人,很少看到有很多人被压迫而不自知。
就好比朱安,好比姥姥。
她们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坚持嫁给一个人就是一生,她们把自己当作一个人的附庸,把责任等同于爱。
说她们不自立,但她们依靠自己过了一声,但若说自立,她们却把自己放在一个等不到的人身上。就是一个矛盾体。
为了不让慧英迁坟,姥姥趴在坟上不肯离开,她守着一座孤坟,就好像守着自己的丈夫一样,可是在看到丈夫老年时的照片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了,自己的丈夫好像真的不是自己的丈夫了。
在那一刻,内心深处所涌出的无限绝望没有任何人可以体会得到。
抑或者说,她一直都知道丈夫不仅仅是自己的,但甘愿与他人分享一个丈夫,固执地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坚持什么,也不会知道,不会理解。
作为后辈,已经远离了那个时代的我们谁也不会理解姥姥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即使我们看过再多那个时代的资料,也未必会真的能够感同身受。
姥姥守着一个空房子,等了一辈子,只等到了丈夫的坟,等到了丈夫女儿要将父母葬在一起的消息。她将家书等同于情书,将责任等同于爱,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最终化为尘埃。
电影中姥姥收到薇薇和阿达寄给她的照片时,她看着照片上被P到一起的丈夫和自己,雨水滴在照片上,姥姥小心翼翼地去擦,却将丈夫的脸擦毁了,姥姥抱着照片痛哭。
这一幕,在我看来是影片中最催泪的一个场景。
一生中唯一的一张照片,却面目全非,一如他们面目全非的婚姻。
不被法律承认,不受法律保护,只是在家谱上简单地写上“岳曾氏”,就耗费了姥姥的一生。
岳曾氏成为姥姥心底的贞节牌坊,成为姥姥一生的印记。
“我不要你了。”
她对着枯骨的告别却更惹人心疼。
这是对她一生的写照,姥姥这一辈子,不仅失去了名义上的丈夫,也失去了心底的丈夫。
生前一个人,死后亦是一个人,真正的孤单一生。
想起朱安,鲁迅结婚后很少向外人诉说自己的婚姻生活,仅对好友许寿裳说过这么一句沉痛的话,“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姥姥和朱安可谓是有着同样的人生轨迹。
同样是包办婚姻,同样是为丈夫视为责任,同样是将丈夫的孩子视为亲子,同样地孤独一生,漂泊于人世。
我不知道张艾嘉导演这部电影的初衷是否与朱安有关,看过很多采访资料后未曾看到半点关于鲁迅、许广平、朱安三人,但我总觉得这部电影的姥姥就是朱安,亦或者说,姥姥代表的是朱安们。
在那个时代,在那个时代背景下的他们,谁都不是对的,谁也都不是错的,但他们的婚姻,乃至一生,都是悲剧。
诚如姥姥,诚如慧英父亲。
诚如朱安,诚如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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