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蓝田玉生烟（6）美人如花隔云端
晏绾醒来时，已到正午时分。她有些懵懂地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帘帐，慢慢地坐了起来。她目视前方，放空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在马车上睡着，然后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暖洋洋的日光和一个舒服的怀抱。
“我一定是魔怔了。”晏绾心里想。
她掀开薄毯，唤了几声月歌，但无人回应。晏绾有一瞬间的慌张，警惕地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但看到桌上放置好的茶壶与冒着热气的茶盏，心便安定下来——月歌是左撇子，放东西常常随了自己的习惯把东西搁置在左边顺手的地方。她看到茶盏放在茶壶的右边，这应该就是月歌的“杰作”，并且刚出去不久。晏绾只好自己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髻，尔后出去找自己的侍从。
她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仿佛是一幅江南旖旎风光的水墨画。她走到石桥上，看着清澈的湖水倒映出出她影影绰绰的身影。倏地，几条红鲤游过，她兴致勃勃地捡了一块小石子扔过去，发出了悦耳的响声，惊走了那几条小红鱼，扰乱了一池春水，荡出一圈圈涟漪。晏绾笑起来，迎着风向前走，看着慌慌张张逃走的红鲤，心里生出了莫名的愉悦感。偶尔的小顽皮，自在而恣意，由衷的让她感觉，这样真有趣。
远处，刚走到假山旁的陆知言看着在桥上驻足的晏绾，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和鬓角的碎发，脸上的笑容明媚而张扬，和平常的乖巧可爱截然不同。这样的反差不禁让他再一次失神。是了，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她，只是从她的一颦一笑里看到了曾经，那个与晏绾脾性相像的少女。但，她们谁都不是对方。也许，她们从未像过，不过是晏绾在他面前留了三分拘谨，而他在晏绾面前，多了几分回忆。他不知道真实的她，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就好像，美人如花，隔云端。
待晏绾走到他跟前时，陆知言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泰然自若地与她打招呼：“晏小姐。”
晏绾直到过了桥才看到站在前方假山旁的陆知言。本想叫他名字，却听他率先说了话，疏离的口吻让她犹豫地改口：“陆......大人？”
陆知言听到便顿了顿，但神色如常，让晏绾看不出他的内心想法。他示意她跟着他走，继续道：“这里是陆家别院，晏小姐来的时候睡着了，我便将你抱过来休息。可能有些考虑欠妥，唐突了你，向你表示歉意。”他说着就看向晏绾的眼睛，真诚而直接。
晏绾想到梦里那个温暖的怀抱，看着他清澈的双眸，不由得红了脸。她故作镇定，扬起得体的微笑：“无妨，陆大人也是为小绾着想。毕竟陆大人只是出于好心才抱我去您的别院休息，我也不能为此就让您娶我。”
说完，晏绾就被自己这大胆肆意的话给吓了一跳，有些心虚，但还是撑着不让自己崩掉。
陆知言听到这话中带刺的回答，有些无奈。他意识到自己让她误会了，他只是想解释她为何在此处，然后他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便抱了她。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而想说的话语化作了唇边的那一抹轻叹。
“走吧，你的侍女月歌刚离开这儿，现在应该在前院帮厨，看她样子很是有兴致，说是要给你露一手呢。”陆知言看着晏绾低垂的头顶，便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刚才的话题，终于没有让气氛尴尬太久。
晏绾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也没细听陆知言讲话，只顾低头想着心事，慢慢的就落到了他身后，如影子般亦步亦趋。忽然，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怀抱，差点摔倒。
“小心。”声音的主人下意识地扶住她，吓得她赶紧站好。晏绾呐呐地仰起头，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透过细碎的树叶打下斑驳的光斑，逆光下的陆知言站在阴影里，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抱歉，我见你没回答所以......”
“第二次。”晏绾扯了扯嘴角。看着他不知所以的表情，她掩盖了神色，摇摇头道：“没什么，陆大人，您继续带路吧。”
晏绾明显感受到陆知言为了配合她的步伐而放慢了脚步。她默默感叹他的细心，但又有些恼他客套的体贴。记忆里太过美好，自己在成长中带着感激和一丝不知如何道来的情绪把年少的他在心里细细描绘，一遍又一遍地添饰墨彩。可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再多的想法也只是想象。从重逢以来，他一步步向她的走近，仿佛是镜花水月，一经触碰便破碎。她刚刚如若自言自语的“第二次”，是在数他对她的抱歉。这样的话，今日已听了两次了。晏绾轻轻叹气，她真的不喜欢听这样的字眼。
七月的日头还是很毒辣的，晏绾的脸都有些发红，带着些许汗珠，惹的她不时拿袖口擦汗。晏绾有些怨念地瞪了瞪旁边的人，但也只敢偷偷的瞪他，却不料被对方看了个正着。
陆知言打量着沉默不语的晏绾，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方才她在桥上的明媚笑颜。突然看到她瞪他，被他发现后又带着窘迫的表情将头扭了回去。陆知言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从袖口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又拉着她加快了步伐，让晏绾走在了林荫下。
“马上就到了，我已经提前吩咐过下人让他们准备好冰镇酸梅汤和水果，一会儿你多吃点。”陆知言温声安慰她，言语中有藏不住的笑意。
晏绾埋首在手帕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知道了。”她敢肯定陆知言在幸灾乐祸，从他的语气里似乎都能看到他明亮的笑容。
快到大厅的时候，晏绾拉住陆知言的袖口，对着认真沉静凝视着她的他的眼睛，紧张但认真地说：“陆知言，以后，我不称呼你为大人，你也不要叫我‘晏小姐’了，好吗？”
“好。”他微笑，居然还正式地清了清嗓子，“你好，晏绾。”
这算不算是，我们彼此开始了解了呢？
晏绾看着他笑起来，蓦地感觉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就像春日的花朵，一夜间就细细碎碎地在田野上绽放了一大片，然后不知疲倦地开到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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