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妈妈,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你会帮我吗?”9岁的豆儿稚气地问妈妈。
妈妈有些愕然这小脑袋瓜又在琢磨些什么?不禁莞尔一笑。
“帮,当然帮呀!只要你需要。”妈妈一本正经,没有一丝揶揄。
“那妈妈帮我管孩子的学习,爸爸照顾我孩子的生活。”豆儿一脸认真地说着他的想法,字字珠玑,童真地帮爸妈规划着未来。
“那你呢?要啃老吗?”
“啃老?”,豆儿怔住了!
......
妈妈怀抱着豆儿,这个男孩,在未遇到同样爱他并愿意携同他幸福一生的女孩前,是属于眼前这位一脸满足,正拥着他,用下巴摩挲着他头顶的女人的,她还能拥有小家伙几年,她不得而知,只有珍惜现下幸福的时光。
婆婆
“爸爸,起床啦!”豆儿用手托起旁边男人沉重的脑袋,摇晃着,像摇儿时的拨浪鼓一样。那个已有零星白发,蒙头正酣的中年男人,哼都未有一声,心无旁骛地继续他的周公之约。
旁边的豆儿妈妈已是醒转,立坐起来,环视四境,这不是她熟悉的家,是枕边这个男人儿时的家。
妈妈蓬头垢面地下了床,抱了抱豆儿,亲亲他的小脸蛋,悉悉嗦嗦地起了床。
微弱的晨曦染上厨房正在忙碌着的银丝满生的年老妇人身上,她面容娴静,低声念念有语,眼神专注地抄持着厨房的一摊子事,起锅、端盘、烫碗、盛粥......大概她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才让70多岁高龄的她还能有条不紊地做好每件事。
“奶奶,早……唔……好香!”
豆儿小鼻子皱了皱,吸了吸,满脸甜笑。
豆儿妈说了声“早啊,妈妈!”,她的语气中有丝缕歉意。
一个不善厨艺的媳妇大概是所有婆婆都不太满意,也无可奈何的事。
“起来了?去洗漱吃饭吧!”婆婆脸色安愉,那满是褶皱的脸部线条柔和地蜿蜒着,声音许是早上未开嗓有些微的暗哑。
“妈,还有位懒虫未起呢!”豆儿妈笑着调侃道。
“去把懒虫轰起来!”婆婆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中似跟着有些零星戏谑,又似有一抹不容抗拒的威严。
“好哈!”豆儿妈妈折返回卧室,去“收拾”那心安理得继续梦周公的大男人。
这个自从回到婆婆家就变得懒散的男人是豆儿妈的管辖范围,婆婆将管理他的权限,至成婚的那刻起,就交给了豆儿妈,豆儿妈便要负起责任来。
拉开窗帘,春节的热闹劲还未褪去,年味夹杂着北方冬日里的寒气从窗外溢了进来。侵略上那位常居温暧南方的大男人面颊上,他缩了缩脖子,拉起被子盖住头。
“嗯……冷……”
声音从被子里面闷哼出来。
屋外忙碌的母亲,卧内赖床的儿子,这对母子一起生活不到十余载,还没豆儿妈陪伴时间久远。但每每春节回来陪伴已是垂垂暮年的父母时,他会收起他的嬉皮笑脸、他的幽默诙谐、他的啰啰嗦嗦,他的男人硬汉形象变成眼前这个在父母面前乖觉听话、少语寡语、正正经经、懒散赖床的儿子。大概他在重温曾经属于老母亲儿子的日子。
平时的他总是家里早起的鸟儿,做早餐,陪豆儿吃饭、上学。“快点,快点!”家里“快点”一词总在不断被他复制粘贴中,催促声空中过,耳朵不得闲。
在这里的他不一样,坚毅挺拔的硬汉模样似在一点点模糊,在空气中,在这同一个屋子的年轮里弥漫,回归那曾经稚气纯真的孩童模样。
“奶奶,这个小男孩是谁呀?”
“爸爸吗?”
豆儿肉嘟嘟的小手儿抚上桌面,那斑驳玻璃镜面下那些发黄的黑白照片上,张张三、四寸大小,规则的齿轮密砸于照片四围,错落分布,一桌面的记忆。
“是豆儿的爸爸!”
“这是爸爸半岁、两岁、六岁、十岁……”
婆婆的声音温软,呢喃中有拉长记忆的声线漾在空中。
这个期间,这个男孩正属于眼前这白发斑驳、眼晴深邃老母亲的青春年代。正如他的现在,是属于他妻子、儿子的,偶有相交,却有一定的距离。
过去尘封在记忆里,拨开时光的迷雾,有些微遗憾被镌刻在,那照片被摸索斑驳的边缘上。
距离
梨花树下的青春少女,皓齿明眸,身着蓝色涤卡裙倚在梨花树下,三月的梨花开得正盛,颤着枝,风漾着梨花瓣儿,洒在少女手中的信笺上。
和远在异城写信的豆儿爷爷走进了婚姻殿堂,拥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组成了人生最隆重的一个“好”字。
但,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背景下,计划经济和粮票还在盛行的时期。两个分居两地,又都不在自己父母所居城市工作的青年,虽组织了家庭,孩子的到来在喜悦后面是不知所措,是一次次别离。特别是年轻的母亲,自从孩子交给外婆抚养后,她唯有通过照片去洗礼她的母爱,让遗憾飘荡在梨花树下。
午后的阳光,暖融地消解着冬日的寒气,窗棂上,雾气已悄悄散尽。
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已不是年迈的婆婆,是那晨间赖床的豆儿爸爸和不善厨艺的豆儿妈妈。当然,豆爸是围着灶台转的“大厨师”,豆妈是围着水池转的“助手”。
一方寸开外,婆婆正倚在椅背上惬意地和儿子儿媳搭着家常,时不时拢身从冰箱里掏出一个个准备好的食材出来。藕圆子、卤牛肉、粉蒸羊排、糖醋排骨、梅菜扣肉……,这些干货准备在儿孙回来时一个一个干掉。
呱噪的豆儿呢?已随爷爷出去遛弯儿,或和爷爷在象棋上问鼎高手。
儿媳
豆儿妈是这家的儿媳,入住东宫已有十余年。
在中国的儿媳大多都是属于婆婆对立面的人物。
儿媳,一位神采奕奕的新妇,刚在神圣的婚礼见证下,离开千宠百娇自己的父母,跟随着他所爱的男人进入新的人生旅程。身份的转变,由女孩变成女人;父母的关爱,由近水变成远水;生活的压力,由浪漫变成柴米油盐。经济的改变,由一人自足变为两人同舟。所有的改变,她唯有身边和他齐肩的丈夫可以仰仗,可以依赖。所以,她会在以后的婚姻生活里对这个男人“宣示主权”。
而中国的婆婆,大多在儿子结婚前,视儿子为自己的私有物。俗话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儿子怕更是妈妈心里的至尊宝。在儿媳还未踏入儿子的这方沃土之前,婆婆一直看护儿子、管理儿子、宣誓主权多年。
要婆婆将心中至宝移交给儿媳,各种不甘心和对儿子未来生活的隐忧成了她们移交主权的障碍石,这便使得中国的婆媳关系,就像进入死胡同一样难解。其间承受着“夹心饼干”待遇的,其实都是他们共同最爱的人。
同理,当一个新的小生命到来时,一个是自己的孙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两代人教育观念的不一致,也会使婆媳之间分歧更大。儿媳要让宝宝衣服少穿一点,婆婆会说,这样孩子会冻着;儿媳要科学喂养孩子,多以育儿书为指导老师。而婆婆大多都按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喂养孙子。
媳妇要这样,婆婆说那样,观念的不一样,使得婆媳矛盾一层层加剧。
台湾作家龙应台曾有言:“中国的许多家庭,男人,多以做“儿子”为主,做“丈夫”为辅,在结婚初期是如此,在新生命到来时更甚。因为出生的婴儿属于整个大家庭,是负传宗接代大任的长孙,而不单纯属于生他的女人。”
而在西方家庭里,婆媳矛盾就没有这么严峻,他们认为,儿子结婚前是自己的,儿子成家后是媳妇的;当新生命到来时,孩子的母亲拥有最大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剥夺“生母”爱和教育孩子的权利。
台湾知名主持人蔡康永,曾经在一期访谈节目中说道:中西方婆媳关系差异在于,中国的育儿文化导致了许多婆婆有“太后病”,而在美国等西方国家,通常婆婆一年来住一次,要么复活节,要么耶诞节,包括住多长时间,都会提前和儿子的家庭约定好。不过多干涉儿子的家庭,距离,会是婆婆和儿媳最美满的注解,是婆婆的儿子、儿媳的丈夫最动听的福音。
距离
豆儿妈是幸运的,这个幸运的理解,也是她多年之后才感悟出来的。
在南方,圣诞节的热闹还未褪去,一个烟雨迷蒙的日子里,一位满怀理想,英气内敛的少年从“公主塔”里接出他所爱慕的女孩,与她携手踏入新年,也是他们的新生活。
女孩从此喜欢上烟雨,哪怕男孩没有存款,没有房子,他们带着爱一起去流浪,北漂也罢,西行也罢,择一喜欢的城市安定下来,一起去构筑属于他们小家庭的梦。
事业奔跑四年以后,上天赐给他们一个天使,这就是豆儿。
那个梨花下的少女,现已是佝偻了身躯的老妪。在豆儿妈孕育、生产、哺育、成长教育豆儿的整个期间,她都未参与其中。豆儿妈有过不解,但当她终于明白距离的意义时,暮然回首,自己是多么地幸运。幸福地独霸了身边这个爱自己的男人,幸福地独享了一个母亲爱自己孩子的最大权利。
育儿,本是我们自己的责任,父母已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无责任,也无这个义务。
以前陪伴孩子的辛苦现下都成为美好回忆的点滴。一路洒下的花瓣,最后成为一座花园。
那个喜欢烟雨的女孩,现在是知足的,感恩的。明年他们还会带着豆儿回来,来看梨花,来看梨花下那位银发的老妪。
尾
“妈妈,我不想啃老,那你们会好痛的!”
豆儿龇着牙,做着痛苦的表情,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对的,啃老,妈妈会痛哦!”
“以后你们会帮我们吗?”
豆儿转身拉住妈妈的手,热切地启望着。
“如果你和你的妻子需要,发出邀请,爸爸妈妈会来。”
妈妈轻抚上豆儿的脸颊,给他温柔的目光。
燕子长大了会离家,携着它的爱侣,去共筑它们的新巢。
燕妈妈愿意靠在后方,祝福它们,与它们有一段距离……
文 |雪子 (原创)
和孩子一路撒下花瓣,会拥有一座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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