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客
相遇简单,相知太难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这天村里来了个腰间挂刀悬玉佩的年轻人,听口音是······算了吧,村子里的人几百年都没出过大山。
那年轻人逢人便问:“我爹呢?”别的什么也不说,仿佛他就只会说这三个字。
凡是被他问到的人都面带惧色,两条腿瑟瑟发抖,委屈得都快哭了:“呢赶冬不是药画啊(我哪儿能听懂您说话啊)!”
有胆小的直接就跪下磕头不停:“人燕大大老闵啊,老闵啊(神仙老爷饶命啊,饶命啊)······”
村长是个小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他抹了把脸,硬着头皮向年轻人挪了过去。
走到半路,忽然又转身跑开。不一会儿,他笑着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个中年僧人。
结果那年轻人一看见老头儿走了过来,瞬间涕泪纵横,俯首便拜:“爹啊,我可算找到你了!呜呜呜~”
年轻人哭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看的一旁偷偷观望的村民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中年僧人眼含泪光,似乎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离去。
于是年轻人被带去了老村长家。当晚,老头儿把老两口的床腾了出来,自己打算去跟他的傻儿子挤在一起,让老伴去闺女那屋。
老头有两个儿子,三个闺女,大儿子和三闺女都傻傻的,老伴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
“爹啊,您今年多大了?”年轻人眨眨眼,道。
老村长面带疑惑,指了指自己:“呢(我)?”
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屁颠屁颠端了盆清水过来,往老头儿面前一放,笑道:“爹,洗脚。”说罢一双手突然去捉老头儿黑黢黢的脚。
老头儿吓得一跳,往后退了足有半丈远,道:“累吧得(你要做什么)?”
年轻人笑意和煦,脱下了一只鞋子,先是指了指脱掉鞋子的那只脚,然后指了指老头儿,又指了指那盆清水。
这下可把老头子吓着了,“哇”的一声大叫,发了疯一样地向屋外跑去。
一间屋子里,村长的傻儿子跑到屋门口,看见老头儿跌跌撞撞向院外跑去,他一拍手,咧嘴傻笑,也跟在老头儿屁股后面,向院外跑去。老头儿的小儿子撅着屁股,趴在门缝里偷看。
另一间屋子里突然熄灭了灯火,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丝毫动静。
(二)僧人
无花亦无果,无悲亦无喜老村长显老,其实也才三十来岁。
此刻老头儿一边跑路,一边想事情。
20年前,小村庄来了一个同样年轻的陌生人,头上光光的,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光头穿一双草鞋,背着一个大竹箱,一手持行山杖,胸前挂着一串老子珠,另一只手不停地转动一串儿子珠。
站在村子的中央,年轻僧人双手合十,佛唱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抬手敲门,每家送上一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之后年轻僧人就在此安顿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去年的时候,也来过一个头带奇怪帽子,腰佩长刀的中年人,很有威仪,所着服装和今天来的年轻人穿的也是一样。老头儿清楚的记得,他那一双鹰眼锐利无比,仿佛能穿透人心。
中年人在这呆了两天就走了,临走时送给老头儿一个金灿灿、沉甸甸的东西。
送东西也就罢了,但今天这个年轻人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算怎么回事儿?
月色清冷,溪水潺潺,已是霜降时节,小道两旁的草地上结起了浅浅的一层薄霜。
正在屋里打坐的中年僧人睁开了眼,视线投向不远处。他的房门从来没有关过,打雷下雨,刮风下雪亦是如此。
老头儿望着屋内打坐的中年僧人,心渐渐地定了下来。进屋叽哩哇啦一阵说,唾沫星子乱飞。
中年僧人头颅低垂,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他下意识地抹去脸上的口水,望向对面客人,开始缓缓而谈。
老村长听的一惊一乍,眼珠子几欲夺眶而出。
中年僧人神色疲惫,对他说:“累峰,退黑欧呢沙(你放心,他只是冲我来的)。”
老村长带着傻儿子回到家里时,所有房间的灯都灭着。黑暗中一只野猫正趴卧在客人房顶上,绿幽幽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他弯下腰去捡石子,那猫却迅速窜走了。
(三)月光
我的世界里只有刀?傻瓜,你就是我的刀第二天年轻人去村里闲逛,屁股后面跟了一大一小两个跟屁虫。他们逛完了村庄,去登了旁边的一座不是很高的山。
返程的时候已是将近夜晚。再次路过中年僧人住处时,年轻人往下一蹲,将骑在他脖子上昏昏欲睡的小家伙轻轻放了下来,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然后指着他哥哥,又指向不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村长家,轻声对他说道:“带你哥哥回家。
小家伙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牵着他哥哥的手,晃晃悠悠走回家去。
坐在老旧蒲团上的中年僧人睁开眼,望着院门口的年轻人,没有说话。
年轻人也没有动,他面无表情,问道:“是你?”
中年僧人将视线从年轻人身上收回,闭上眼睛,点头动作几不可见。
年轻人双足发力,骤然前奔,身形快若奔雷。
腰间佩刀铿然出鞘,刀光清辉流动,人间斜挂起一轮清冷弯月。
待满屋清辉消散,佩刀已架在了对方脖子上。年轻人沉声道:“这把月光,你还记得?”
中年僧人手指轻轻抚过刀身,动容道:“好刀。”
年轻人忽然眼神凌厉,问道:“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回答不好,小心我手中的刀。”
中年僧人重又恢复镇定,淡然道:“施主请问。”
“好一声施主!”年轻人冷笑,“我问你,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敢问大师放下的是什么屠刀,成的又是什么佛?”
“二十年前,杀业之刀;一心忏悔,不想成佛。”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知也不知。”
“所知为何?”
“你是京城六扇门内门之人”,中年僧人顿了顿,又道:“贫······我很欣慰”
“你欣慰个屁!老子是不是六扇门的人和你有关系?老子是来抓你的!”
“很好。”
“好个屁!说你不知道的!”
中年僧人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认我。”
闻言,年轻人双目欲裂,好似疯了一样大吼道:“我没有爹!我没有爹!二十年了!我没有爹!”他口中如此说,佩刀却已自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年轻人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不是你儿子,谁是你儿子啊!”
中年僧人望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柔软而慈祥,一只枯手颤抖着,摸了摸他的头:“欢儿……”
“虽然是误杀,可毕竟是杀了。”年轻人抬起头来,望着他,泪流满面“你是逃犯,可我毕竟是官差,我不能……”
“带我走。”僧人语气重归平淡。
年轻人心烦意乱地摇摇头。
“你可知道我有个师弟?”
“知道,你上官叔叔去年来时和我提过此事。”
“二十年前的灭门案,其中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亦不知真相。但我的确没杀人,因为惨案发生那天我正在和你上官叔叔在家中饮酒,突然官府就包围了我们弯月山庄。”
“父亲,你爷爷,以自己性命威胁我逃走,后来父亲在牢狱之内不甘而逝。”
“当时你娘亲正怀着你,无法跟来,我只好托你上官叔叔照顾她。”
“这些年来,我和你上官叔叔一直在努力查询真相,可竟然毫无所获,后来我便来到了这里,我们每年都会去观云山会面。”
“观云山?就是我们弯月山庄和沧海尖派结盟的地方?”
“正是。”
“可是,你还活着,为什么一直到去年才让上官叔叔告诉我?”
“唉,傻孩子,你和林家那个孩子亲如手足,你上官叔叔如何能够告诉你们!况且你和你娘亲身边都有人监视。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此事吧?”
“上官叔叔让我先来见你一面,回去之后便把整件事向师弟和盘托出。”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哪!”
“父亲……抓不抓你回去,师弟相不相信你所说的,得由师弟来做决定,他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阿弥陀佛!”
临走前,年轻人把身上那枚玉佩送给了老村长——的小儿子。
(四)重返
奈何红尘无情伤人心,犹胜刀剑次年,李尽欢再次回来,身边一左一右,站着娘亲和师弟何鸣。
何鸣进屋的时候,李尽欢沉默不语,娘亲刘芸在屋外不停地踱步,面露忧色。
良久,何鸣缓缓从屋中走出,沙哑道:“没事了,干娘。”
“师兄,我们去喝酒吧。”
刘芸握住他的手,哽咽道:“阿鸣,我们李家,亏欠你的呀!”
名叫何鸣的年轻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五)回家
“师弟,我们比比脚力吧,老规矩,师兄先让你一百米,如何?”李尽欢笑得很开心。
“没心没肺!不用你让!”何鸣冷哼一声,然后气沉丹田,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师弟,你轻功进步不小啊,今天追的师兄好辛苦哦!”
离酒铺还老远,何鸣就喊道:“小二,来两坛酒。”
何鸣脚尖轻轻一点树枝,从天而将,将出门观望的小二下了一跳。
“拿两坛好酒来!”
李尽欢道:“不够不够,再来两坛。”
“师兄,师弟是个没家的孩子啊!”
“傻瓜,我们俩从小就是一家人啊!有娘亲,还有上官叔叔,月瑶婶婶。现在……还有父亲。”
(六)门主
大丰王朝都城,上官云鹰接到手下送来的飞鸽传信。
“夫妻在,欢鸣归。”
上官云鹰面无表情,吩咐道:“可以开始计划了。”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夫君,用膳了。”
上官云鹰转过身来,发现妻子今天打扮的异常漂亮,她是在庆祝她的离去么?
上官云鹰转身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转身离开。
于月瑶默默地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
对于他的脾气,她早已习惯了。可她还是爱他,爱他的器宇不凡,也爱他的一往深情,尽管这深情并不是指向她。
上官云鹰停住脚步,忽又折返回来:“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罢,他没有丝毫犹豫,去握她的手。
那一刻,于月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向他伸出的手在颤抖,最后竟至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时隔多年,那双因岁月流逝而失去如玉般青春的光滑的小手,终于触摸到了上官云鹰的心脏。
上官云鹰把她揽在怀里,内心忽然生出一股恐惧感,那是害怕失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他以一副“铁面修罗”的面孔在六扇门众多高手中杀出一条血路以来,已经很久未曾出现了。
“月瑶,过几天你就离开吧,去找刘芸,在一切结束之前,你们不要回来。”
“不,我死也不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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