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游戏

      文 / 一碗大盘鸡

1

      “欢迎来到婚姻游戏。”

      阿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这样对她说道。

      阿珍醒来，她处在了一片漆黑之中。忽然远处传来铁马奔腾之声，四周的漆黑如墨水般褪去，渐渐显露出干涸的土地和矮短的灌木丛。

      一个身穿铁甲、相貌粗俗的男子率领着人马出现在她面前。

      “记住，你是这个国家的皇后。”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在她脑海里说道。

2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阿珍是一位和亲公主。

      踏过崇山峻岭，经过长途跋涉，她终于来到了这个边疆的小国。

      她要嫁的人是这个小国的国君，名叫“布德”。

      布德相貌粗俗，牙铜齿黄，说话夹杂着外邦人的语言。但这里的人们却认为他英俊潇洒，毕竟这里的水土不好，每个人都长得丑陋。

      阿珍千般万般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她生长在一个好人家，受过良好的教育，吃到过可口的食物，而现在，她作为这个人的“皇后”，却要假装听懂他们通过比划手脚作出的语言，食用生冷血腥的牛羊肉。

      她做不到——这太难了。

      布德娶了她。篝火婚礼下人们以宰杀奴隶作为庆贺，阿珍被人压着头吃下砰砰跳动的鲜活马心，人们用五彩的颜料在她身上乱画着，还用冰冷的水泼洒着她——人们说这是婚姻必须经过的闹婚仪式。

      阿珍只觉得反胃和害怕。

3

      阿珍坐在深宫里。

      布德对她很好，他送她金银珠宝，为她种喜爱的鲜花，努力陪她聊天——他是贵族中唯一一个愿意学习她的语言的人。

      虽然他丑陋，他粗俗，但他是这个世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阿珍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快乐，但至少平淡而安稳。

      日子渐渐久了，外邦送了几个异域美人来，于是布德看望她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阿珍宫里的鲜花渐渐枯萎了，一如她曾经灿烂过的青春，曾经对一个丑陋男人怀抱过的期待。

      她明白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布德。

      她把那些金银珠宝都拿去做了艺术品，摆成了一个雕塑。雕塑的形状是个高大强壮的英俊男人，它的手臂是弯曲的，可以拥抱别人。

      阿珍很孤独。

      她希望这场婚姻游戏快点结束。

      阿珍作为布德的皇后，在一个艳阳灿烂的日子病死。是的，艳阳灿烂，没有风霜也没有雨雪来替她哭泣，甚至连发现她尸骨的人也没有。

      她居住的深宫早已爬满荒草。

4

      阿珍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的画面又改变了。

      穿着旗袍和小西装的人在她身边穿梭流动，留声机的喇叭里传出咿咿呀呀的歌声。

      “记住，你是这个家族的皇后。”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在她脑海里说道。

      阿珍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个世界中的父亲告知已经为她订了一门亲事。

      她的丈夫叫布曲。

      布曲出身名门望族，是阿珍家族认为结婚的不二人选。布曲是个风流雅致的大学生。他学富五车，思想先进，留过学，有一口流利的英文。

      纵使阿珍受过教育，但她依然难以跟上布曲的言谈。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她还是个裹小脚的女人。

5

      布曲从第一次见面就没有对阿珍笑过。

      布曲是个先进知识青年，他崇尚自由的婚姻，反对父母指婚。

      他把自己对封建婚姻的怨念也投射在了阿珍身上。

      虽然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可也不止于成为仇人。如果他们不是以这样的身份见面，他们说不定还会成为朋友。

      阿珍这样想。

      新婚第二天，布曲就乘坐飞机远走他乡。听说他后来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女子，他们结婚了，过得很幸福。

      阿珍知道布曲从来不愿意娶她。

      阿珍也想再嫁，可她的家族不允许。

      人言可畏。

      阿珍放弃了再婚的想法。

      阿珍很孤独。

      她希望这场婚姻游戏快点结束。

      她凭借自己原有的知识和家族的支持打拼出了一片天地，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可是她守了一辈子活寡。

6

      阿珍再次苏醒。

      这次她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面前的电视还在播放着历史剧。她浑身布满了伤痕，枕边男人的呼噜声响彻整个房间。

      “记住，你是这个男人的皇后。”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枕边的男人有着普通的相貌，普通的工作，总之一切都是很普通。

      阿珍的脑海里涌进了和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

      她三十多岁与他相遇。她太过挑剔，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所以拖到了很晚才结婚。

      相亲的时候她见到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很普通，可他有着和善的微笑。

      既然必须要结婚，那就嫁一个好人吧。

      阿珍这样想。

      可是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

      这个有着和善微笑的男人喝了酒后会把酒瓶敲碎在她的头上；这个在外会为孕妇让座的男人在家却殴打她致使她流产；这个谦让陌生人的男人在家却会因为不满而直接给她两个耳光。

      这一次，阿珍没有觉得孤独。

      她拿出耳后的游戏芯片直接掰碎了它。

      周围的景物随着乱窜的电流消失。

      “游戏结束。”

      阿珍面无表情地宣布道。

7

      阿珍在烟雨初濛的早晨醒来。

      这次她回到了自己最真实的世界。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一个月后她将和一个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怎么了解的男人结婚。

      床头的闹钟“叮铃铃”的响起，提醒着她时间不早了。

      她今天还有事情要做。

      阿珍起身，将婚礼的请柬和游戏芯片的残骸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她烤了面包，温了杯牛奶，然后借着淡白色的灯光写了一封信。

      那是一封情信。

      阿珍拿上一束白色的玫瑰走出屋门，她决定今天和阿强表白。

      那是她从十四岁开始就一直深爱的少年。

      就在今天，她不能再等了。

      她一定要告诉他，她很爱他。

      即使她的阿强听不到。

      因为她的阿强为了救她，生命早就停留在了08年那场地震的砖墙瓦楞中。

      这一次她决定做自己的皇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