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些熟悉的往事,去看一看那些走过的路,联络一下那些老朋友。
他们都在匆忙中找寻着未来,虽不知方向,却更不愿原地迷茫。大城市里东奔西走,忙的没有时间歇脚没有时间思考,随着人群逐流,埋没在这高楼大厦和笛鸣嘈杂。
世文是我的好朋友,初次见面是在一家公司上班的时候。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能闻到一股来自农村的气息,身上西装和领带不和谐的套在身上,像一只动物园的猴子,拼命的博人眼球。
我们所在的公司是一家企业培训公司,激情四射的工作氛围,让你拼命的想追求着什么。每一节培训课之后,都恨不得冲到客户家里咬上一口,告诉他我们的东西有多好,你如果不买绝对是你瞎了。他也有这样的体悟,选择销售这份工作是因为不想在工厂里待下去了,每个月4000块钱,包吃包住,除了抽烟喝酒打牌,每个月攒不到1000块,这种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真的够了,所以愤然的辞去工作,加入推销员的大队伍当中。
他不高也不帅,高中文化,没有什么内涵。但为人却很豁达开朗。每一次发完工资,都会叫上我去吃他最爱吃的烤鱼,几杯啤酒下肚就开始吐露衷肠。遇到手头紧迫的时候,一个人一碗饺子也能干掉半斤办酒。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酒这么钟爱,20岁出头的小伙子,就像农村的酒鬼一样,顿顿离不开酒,不管有菜没菜,半斤白的先打底。他喝酒有一个特点,先闻一下酒的味道,然后自得其乐的评论一番:“这酒度数有点高,估计一口就能上头,等下我如果醉了,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去广场跳脱衣舞,哈哈哈···”
他也是一个段子手,每逢几个老友在一起找不到话题的时候,他都能说出几个带色的笑话来,引得大家哄笑,而他嘴角叼着的烟也会有节奏的跟着嘴角抖动,哪怕烟灰落在身上,也毫无所知。他不会让场面尴尬,也略有掌控全局的能力,我觉得他会很适合干销售这个行业,而我作为一个刚出道的大学生,需要向他学习的地方也有很多。
最熟悉的场面莫过于看他的后背,每次早会之后大家都要站起来喊几句口号,我坐在他的正后方。不管别人的声音有多大,我都能清晰的分别出他的音量,绝对是全公司最大的。他双手背后,抬头挺胸,憋足一口气之后,开始大声宣读:努力拼搏,超越自我···虽身材不高,但后背却很健壮结实,挺直的腰板似乎也在跟这个世界做着抗衡,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也跟着外漏到公司的每一个角落了,把人激的斗志昂扬。
梦想会带着我们探索未知的世界,但现实往往更把目标击的粉碎,毫不留情也不给理由。第一个月不开单,就意味着1300块的工资要为整个生活买单:房租800,话费100,交通200,还有200就涵盖了整个月的各项支出。残酷的让人喘不过气但还得装作理直气壮,因为这样才能把心脏锻造的刀枪不入。就像领导说的那样:做销售就是要有以后当老板的决心,有这个决心才能把销售做好,忍受不了晚上睡地板的苦就享受不到以后当老板的福。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撑过去的,大概就是吃最便宜的饭穿最便宜的衣服,白开水就馒头也是常有的事。磨破的皮鞋不管能不能踏出以后的辉煌,还得硬着头皮出入高档写字楼,见身价千万的老板,谈几万一节的总裁课程。
每个人都会给自己上一课,这一课不在学校而在社会,他会让你明白自己的渺小,让你看到世人的傲慢和在不经意的角角落落里写满的不公与抗争。
世文弟弟生日的那天,我如约参加。不大的土菜馆,简陋的包厢连空调都没有。边上有个不认识的老兄,看着和自己年龄相近,想来也是同道中人,就攀谈了起来,聊聊工作和生活。
不久世文走进包间,把香烟仍在桌上,带着一股不屑于天下的气场吼道:“今晚不醉不归,离得远的住隔壁旅馆,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别怪兄弟小气,今晚不喝酒的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几句命令下来,岂有不喝之理。菜还未上齐,就着花生,举起酒杯,先来一个先干为敬。世文拿出了东道主的气魄和爽快,撇着嘴一口悶下,还说了句这酒真到位。朋友调侃道,到位吧,等会就让你倒在桌下。
“哈哈,今天高兴,难得的机会,哥们几个都来了,不多喝点对不起你们啊。”
接下来的推杯换盏,把酒道贺,相互捧场,都是酒桌见惯的把戏和伎俩,不到半小时酒就干下去3斤了。我也头脑开始迷糊,花生都夹不起来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世文说:“今晚怎么样,喝的痛快吗?”
“痛快,很久没这么过瘾了,别说,人多的时候喝酒就跟白开水一样,没什么感觉,一个人喝的时候辣的下不起嘴,呵呵呵”
“哈哈,这就对了,以后有日子就经常聚聚聊聊,在这个城市里我也没几个朋友,别因为赚钱那点事淡了交情没意思了,来满上。”
我连连点头,把他的话记在脑中,给他倒满酒杯:“你说酒这个东西咋这么让人喜欢,喝了它就啥也不想了,说话也没啥逻辑,该说不该说的都倒出来了,今天没失态吧?”
“没事,都是自己人,说啥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不就图个开心吗?我跟你说。”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开始分享他对酒的学问:“作为男人,不喝酒的不能深交,知道为啥吗?”他似乎漏出了点神秘的微笑。
“不知道···”我一脸迷茫的把头转向一脸迷糊的他,想探听其中的奥秘。
“因为喝酒伤身啊···”他得意的抽着烟,眯着眼对我说。
“伤身还喝,是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了,这根交朋友有啥关系吗?”
“说得对,就是因为对自己不负责任才能成为一个好男人,真男人。对自己负责了,处处想着自己,心里怎么能装下别人,装不下别人那不就成了自私吗?”
我若有所思的答道:“好像有些道理,你这个方法倒自动屏蔽了不少朋友吧。”
“说对了,我跟你说啊,我们公司的刘良伟,他个人就是这样的,说一套做一套,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自私的很,妈的,烟酒不沾,生怕那天得了肺结核死掉了。他这种人就算活到一百岁又能咋样,还不是小人一个···”
我对他的见解似乎不太认同,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有点道理,这种人还是蛮多的。”
他继续的倒酒吞下,讲解着他所看到的人和事,并从中提炼出智慧的处世之学,当做人生格言似的娓娓道来。
说实话大多数我都不敢苟同,只是形式的点点头表示迎合。后面的谈论的东西随着酒劲上头都记不起来了。
那晚我们都喝了很多酒,不至于晕头转向,但也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怎么回的家也记不太清楚,只是第二天起得很早,伴随着些许头疼,可能是前一天的酒精应该还在肚子里发酵尚未完全平复留下的后遗症。
那晚的饭局是我跟他聊的最深的一次,见证到了他在大城市的各种心酸,但还是无怨无悔的打拼着。他像个将军一样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和垂帘很是让人振奋,以至于一段时间内我把她当做自己的人生导师,遇到了各种理想盲区都会去跟他请教。
临近毕业我请了一周假,开始忙碌着论文,忙碌着跟三年同窗的校友一一告别。
正准备回公司报道之时,他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兄弟,我离职了,准备去西安闯闯,我有个表哥在那里,开了家五金店,生意还不错,我去帮帮忙,等我学会了也开个店,肯定比上班会有前途,等你有时间了,一定要来西安看我,吃喝我全包。听说那里有个街区,里面的妞都很正点,关键是价格还便宜,来了一定带你试试。
我回复了一句:一路走好,保重!
心里却五味杂陈,就这么失去了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想不到再次挫败的时候还有谁能劝我坚强陪我喝酒。他已经安顿好了自己的心情开始下一段征程,我却还没有从失败的阴影里缓过神来。
我也是一个乡下人,在承载着千万人梦想的杭州漂泊者,不知前程几何,像一只浮萍在水中飘着,不知何时一个风浪就能淹没其中。每天有打不完的电话做不完的推销,在一次次的拒绝中细数内心的千疮百孔。我也会迷茫和受挫,不知该如何安放那颗脆弱的心,但当我想起他的时候,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我走。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建立了各种秩序,有关于成功的,关于友情的,关于爱情的。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或者听来的,但仿佛也暗含着种种哲理,找不出半点差错,我似是而非的认同着。他出社会很早,16岁初中毕业就离开了那个称之为家乡的地方,辗转了十几个城市,见识了各种阶层的人种,不知道吃了多少生活的苦,但他口中却听不到一丝埋怨,我不知道他是被成功洗脑了还是被自己洗脑了,总之有说不出的干劲和蛮横。
我们的联系慢慢少了,偶尔也会发微信,相互寒暄着可有可无的问候,打听着过上了那般的生活。我没有去过问他的理想是不是离他原来越近了,但我能深刻感受到他过得并不好。我不知道大城市有没有给过他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也不知道他的那套生活标准是否奏效。但他还是生龙活虎的跟世界做着某些较量,对美好的生活尚未死心,在充满钱味的都市里拼命的生活着,以至于不被抛弃和凌辱。
我们都活的匆忙,在不属于自己的城池里流浪,过分要求着自己要变成该有的模样。不屈不挠的跟世界抗衡,对自己狠心,对往事决绝,不敢松懈半步。因为一旦停下,就会被拖入洪流冲入下游,等你再游回来的时候也已经物是人非,只剩涛声依旧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