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变成了世界上每一颗不快乐的心......
–––《谁的眼泪在飞》
十六
第二天张大勇没来。一直未谋面的贾苗苗的父母却来了。
柳风体态丰满，面目黝黑，嘴上涂着耀眼的口红，眉毛画得有些夸张。贾盛强瘦高个子，身上没有几两肉，像个枣杆子，身上穿着工地上干活的工装，倒是洗得很干净。
夫妻俩走进办公室，还没说话，柳风先放声哭起来，哭着哭着就要往地上出溜下去。贾盛强一把攒住老婆的粗胳膊，嗡声说:“干什么呢！别出洋相行不行？”
杨玫忙找凳子给两人坐，问:“二位是哪个同学的家长呢？”
柳风彻底嚎啕起来:“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我家贾苗苗都失踪三天了，你连过问都不过问一下啊！啊？”
杨玫愣了。这是贾苗苗的父母？
要说起来可也是啊，获悉贾苗苗失踪后，杨玫确实还没有跟贾苗苗父母联系过。昨天协助张大勇做调查，她也压根儿没想到要跟贾苗苗父母联系。
“我昨天知道的消息！”杨玫十分抱歉，“对不住，没来得及跟你们联系！”
“你昨天才知道？骗人吧，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是！”柳风睫毛膏被泪水打湿，顺着脸颊留下两行黑道道，她伸手一揩脸，顺势把睫毛膏在脸上抹花了。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杨玫哭笑不得：“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早就知道贾苗苗失踪了，为什么周一我打电话，你却告诉我她要请假？”
“我......”柳凤语结，“我当时也不确定，才那样说的嘛！你昨天很确定贾苗苗不见了，你却没联系我们......”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贾盛强不耐烦，掏出烟盒叼起一支烟，“找孩子要紧，说这些干嘛？”
柳凤又重新哭起来：“我这不是着急吗？孩子找不到，这班主任却一点事都没有啊......”
杨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好跟贾盛强说：“你们不要大声嚷嚷。为了避免孩子回来以后受到二次伤害，我们在学校一直对此事保密呢。贾苗苗离开家那天发生过什么事吗？她没跟你们说什么？”
贾盛强有些沮丧：“那天周日，我们两个在家里吵架，吵得很凶。好像有谁给苗苗打了电话，她从我这里拿了三百五十元钱，说要去花园街书店买学习资料，就再也没有回来。”
“亲戚朋友们呢，找过了吗？”杨玫问道。她心里有些明白过来，张大勇跑到学校来折腾了一天，估计对这夫妻二人已经做过调查了。
“早都找遍了！”贾盛强吸了口烟，“前天去派出所报案，就已经逐个排查了！对她的手机也进行了跟踪，但她手机已经关机，查不到任何信息。”
“你们今天来学校是......”杨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总不至于人家闺女已经不见了，还说人家“你们是来干什么”或者“你们是有什么事”的吧！这种说法常人听了没什么，当事人的父母会觉得很刺耳的。这种时候，一句话不慎就会扩大事态。
“我们就是想来问问，学生中有没有人星期天给贾苗苗打过电话？有没有人跟她一起去的书店？”柳凤停止了哭泣，睫毛膏花了，口红也花了，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知情人肯定就是她的同学！老师你不管这事可不行！”
杨玫赶紧点头：“管管，我管！肯定管！你放心好了！但是这事不能大张旗鼓，还要考虑贾苗苗将来的问题。”
“人的死活都不知道，还顾得上这些狗扒扯。先把人找到才对！”柳凤瞪圆了眼睛，亮开嗓门。
杨玫心里稀奇：还别说，这个粗粗拉拉的娘们说话全在点子上。可她转瞬又十分难过，柳凤可以不管不顾的哭上一通，自己却只能咬牙挺着，还得一直装作很有办法的样子。
于是她点头，拍胸脯，就差写保证书了，郑重作出承诺：“你说的很正确。我们以找人为重，也一定程度上尽量做好保密工作。今天我一定会想办法摸查一下跟苗苗走得近的学生，随时向你们汇报。”她觉得自己快成居委会大妈了。
事实上她很慌乱。这事完全预料不到结局，让她第一次陷入无法言说的惶恐。
十七
送走贾苗苗父母，杨玫顾不得被柳凤一通哭嚎搞乱了的情绪，回教室去找陈佳佳和汪苗苗。她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奇怪：陈佳佳跟贾苗苗一向针尖对麦芒，不是一路人，陈佳佳对贾苗苗的事竟然意外的保持沉默，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呀！
对于杨玫的疑惑，陈佳佳丝毫都不在意：“老师，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归于这类人或是那类人呢？我，的确跟贾苗苗不对付，也的确有些地方看不上贾苗苗，但不一定意味着我就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告密的人。贾苗苗的事，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想说。这是我的权力，也是我的自由！”
唉，这油盐难进的青春期叛逆，怎么这么五花八门啊！陈佳佳的一通自由与权力宣言，义正辞严，不卑不亢，杨玫被她噎得半天没缓过来。
汪苗苗来的时候，杨玫没跟她说话，把她晾在一边，自顾自批改作业。汪苗苗等了半天，不见杨玫说话，终于绷不住了：“皇后麻麻，您能来点干脆的吗？”学生们喜欢跟杨玫没大没小，要受到杨玫冷处理的时候，就没皮没脸叫杨玫“皇后麻麻”，——这是韩剧《宫》里学来的称呼。
“前些日子你跟我说过贾苗苗跟很多人借了钱，都跟谁借了？”杨玫想起很多天以前汪苗苗跟她说过的话，决定来个迂回战。
“赵曦，李莉，韩明，李文静，梁宇，二班的大钟，七班的魏国强，还有我......”汪苗苗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显然从汪苗苗嘴里抠出贾苗苗的有关情报不容易，从她不敏感地带开始撬墙角，她就不知不觉进了圈套。
“都借了多少？”杨玫不动声色，继续批着作业本。
“我借给她二百，别人借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汪苗苗揪着自己的衣角，眼睛雾气朦胧，有点要哭的样子。
“胡说，上次你和李莉中午迟到被我抓住，不就是去别班替她跑腿嘛。当时是跟谁，借了多少？”杨玫不去看汪苗苗，语气故作轻松。
“就是跟二班的大钟，借了六十元......”汪苗苗神思有点恍惚，心里闪过一些不祥的念头，她害怕起来，抬头很担心的看着杨玫：“老师，贾苗苗不会出事了吧！我们要想办法赶快找到她啊，我觉得她会出事！”
泪水从她眼里滚落下来，滴落在校服的衣襟上。
杨玫眼圈也红了。她师范院校毕业第一年进了这所学校，就被老校长张恩方安排教初三。当时很多人用怀疑的眼光看她，她不声不响，教学成绩连续拿了年级第一，中考成绩一炮打响。接下来连续三年，她一直在初三，自认为已经身经百战，久经沙场，却不料今年遇到这样一件棘手的事。她预感到这件事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校长张恩方早晚会找到她的。这些她并不担心，令人担忧的是贾苗苗。级部第一的贾苗苗，出了这种状况，本来就是爆炸性新闻，再真的发生什么不幸......杨玫不敢想下去，她不确定自己能承受得住这未知的后果。
一个上午，杨玫马不停蹄挨个找借给贾苗苗钱的学生密谈，所有借给贾苗苗钱的学生基本都找了。
一共两千六百块钱。
加上贾盛强的三百五十块，贾苗苗走时身上带的大概是两千九百五十块。
杨玫松了一口气：她带着钱走的，最起码不会是去寻短见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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