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KTV门口的时候,胡伊放开了紧握一路的安歌的手,为了不显得突兀,他立马抽出口袋中的手机假装回消息,好像是因为回消息才不牵安歌的手的。安歌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胡伊把手机放回口袋后,并没有再拉起她的手。
安歌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胡伊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她一向不喜欢和人争辩,没有质问他,只是眼中划过了一丝惆怅。胡伊并没有注意到安歌眼神的细微变化,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胡伊来到KTV前台,询问谢灵均订的包房在哪里。谢灵均是胡伊的资源勘察专业的本科同学,他们俩关系一直很好,自从本科毕业后就分道扬镳了。谢灵均在父母的庇荫下来到省城进了体制工作,而胡伊选择了读研。
谢灵均得知胡伊来到他所在省城下面的一个小镇进行矿物勘察工作后,常邀他来省城找他玩。这次胡伊把工作安排好后,终于带着安歌来找他了。
谢灵均见到胡伊后很开心,又是抱又是笑。他在父母的眼皮底下生活,总得夹着尾巴做人,好不容易见到老熟人,这么开心也是难怪。谢灵均注意到了胡伊身后的安歌,问:“这位美女是?给我们大伙介绍一下。”谢灵均旁边还有五六个男女,他说都是他的朋友。
胡伊说:“我的......一个朋友安歌,你也知道我们去勘矿都是住当地老乡家里,她是房东的女儿。这次她也没什么事,就带她一起来玩儿。”胡伊把“女朋友”仨字生生咽了进去,他不敢回头看安歌的眼睛,背对着安歌他都感觉到后脑勺被灼热的目光直射。
安歌只淡淡地说一句“你好”就坐下了,虽然刚刚发生了自己女友身份不被认可的尴尬,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胡伊从来没有猜透过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也正是她吸引胡伊的地方,神秘又内敛。他有时候在想,有的人是外柔内刚,有的人是外刚内柔,可安歌这两种都不是,他觉得安歌是生命是分三层的,给人的印象是柔柔弱弱的,接触久了会发现她内心之强大,但是她内心最深处是一个不许任何人触碰的柔软空间。胡伊从未触碰过这个空间,但他一直相信这个空间的存在,他期望未来的某一天可以亲自走进这空间,感受这份纯净的柔软。胡伊认为自己和周幽王很像,周幽王一直在寻找逗笑冰美人褒姒的方式,可能就是想在寻找对方内心深处的过程中寻找自己的内心吧,为博红颜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可胡伊知道自己并没有周幽王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魄力,他告诉自己时代变了,自己要用温和的方式去爱安歌。
这个KTV里是可以吃烧烤的,大伙一起唱歌、吃饭、闲聊。“胡伊,你说咱们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么个傻屄专业,搞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谢灵均在胡伊左边的座位咒骂着。他总是一脸不屑地爆粗口,可是胡伊喜欢他这样的朋友,年轻人嘛,不轻浮点、不刻薄点总显得有点傻。
胡伊叹口气回答谢灵均:“脑子进水了呗。”
“你看哈,你好不容易读到研究生毕业,现在坐着绿皮火车,去的也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电影院,没有KTV,没有游乐场。洗个澡都得去公共浴池……”胡伊瞟了谢灵均一眼,示意他别说了。胡伊现在就住在安歌家里,即使内心再不喜欢这里,当着安歌的面吐槽她的家乡,也确实太不礼貌了。
谢灵均瞬间明白了胡伊的想法,于是闭口不提,接下来又开始劝胡伊转行了。
“你说学什么不好,非学个资源勘查工程,读了研又怎么样?还不是成天钻树林子?三个月回家一趟。胡伊要不你来我单位和我一起干吧,虽说挣得没你之前多,但是稳定啊。”
胡伊说再考虑考虑。谢灵均又开始找安歌聊天:“美女在哪发财呢?”
安歌说:“之前在市纺织厂上班,现在在镇上和家人开一个便利店。”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谢灵均没接话,转头看向胡伊,用嘴型告诉他:“厂妹啊。”并配上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笑。
胡伊不知道怎么样回应他才好,歪了歪头苦笑一下。谢灵均旁边一个姑娘又问安歌:“美女你用的什么牌子香水啊?还挺好闻的。”安歌看到胡伊的软弱后,已经无心和这伙人聊天了,冷冰冰地回了她一句:“没用什么,痱子粉而已。”
这句话似乎引爆了现场,除了胡伊和安歌外所有人哄堂大笑,那几个人还在对这彼此重复那三个字:“痱子粉”。越说越笑,越笑越说,甚至还拍起了大腿。安歌就静静看着眼前这些人在这群魔乱舞,依然在旁边安静地坐着。胡伊觉得脸上被人用针狠狠地扎,他觉得如果自己是此时的安歌,可能会立马气哭出来。胡伊觉得尴尬得不行,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上学时如果有同学和老师吵架,即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会被紧张的气氛带动得比当事人还尴尬。如果遇到有人争吵,他甚至希望自己钻进地缝里。胡伊从未和别人争吵过,他怕尴尬,怕撕破脸皮,他一路的成长都是那么优雅,那么一帆风顺,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和别人争吵起来自己会哑口无言,手足无措。
可是毕竟安歌是自己带过来的“朋友”,一句话不为她说似乎也说不过去。他只清了清嗓子说:“安歌在那开玩笑呢,你们别当真。”他的努力并没有收到成效,这群人没有收敛。胡伊很无奈,只得等他们笑没劲儿谈起其他话题。
饭局结束了,KTV里的狼哭鬼嚎依然余音绕梁。安歌独自去了洗手间,胡伊不敢陪她出去,他不敢看着安歌的双眼。谢灵均凑到胡伊的大腿根,笑眯眯地说:“你那个厂妹不错,很有性格,改天给我也玩玩儿。”胡伊心里恼火到了极点,想把谢灵均脑袋打到屁股里变成人体蜈蚣,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笑着说:“没问题。”
这时候谢灵均浑身一激灵,因为他发现安歌正站在胡伊身后。他赶紧对安歌解释道:“刚刚我们哥俩开玩笑呢,别当真哈。”安歌说:“我没听到你们说什么。”谢灵均赶紧赔笑脸,开始胡扯别的话题。胡伊从未如此厌恶谢灵均,也从未如此厌恶自己。他恨自己,恨自己太软弱,恨一个男人肆意羞辱自己心爱的女人时自己还在旁边帮腔。胡伊用余光扫了一下安歌,她并没有看自己,她举起手中的杯子缓慢地抬到嘴边,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胡伊注意到,安歌的水杯刚刚接触嘴唇的一刹那,安歌苦笑了一下,从鼻子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哼”。这轻轻的一声叹息,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抡圆了实实在在地砸在胡伊的心上。胡伊的心很痛,他知道安歌的心从此刻开始死了。可是他只能维持场面,面部肌肉僵硬地和其他人交谈。
晚上九点了,胡伊和安歌必须赶最后一班九点半的大巴回到小镇。胡伊和众人告辞,安歌没对这些人说一句话。
走在去客车站的马路上,安歌一言不发。胡伊想打破沉默,堆出满脸笑容说:“谢灵均唱歌真像狼叫,是不是?”沉默。胡伊堆出的笑容消失了。
又是一阵沉默。胡伊问:“你是不是听到了谢灵均对我说了什么?”
“嗯。”
沉默。
胡伊说:“其实谢灵均是个好人啦,就是人比较爱闹,他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哈,都是开玩笑。”
安歌突然停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胡伊:“如果你当时把桌子掀了,骂他几句,拉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就走。我会跟你一辈子。”
沉默。
“可是你什么也没做。我是没上过大学,没读你们那么多的书,没你们见识多。但是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看得出来这伙人都看不起我,把我当成笑柄。我丝毫没有觉得他们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你应该也是觉得找一个‘厂妹’做女朋友是个很丢脸的事吧?哦不,是‘朋友’。”
“胡伊,你什么都不懂。”
安歌说完这些话,转身走进客车站,只买了自己的票。
胡伊在客车站愣了几秒,直到售票员提醒他买票。
胡伊买了票,上了车,看到安歌坐在过道边的座位。他没法进到安歌里面的座位,只得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座位。一路上安歌都在看着车窗外,胡伊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窗外漆黑一片,可安歌看得那么专注。胡伊只能通过车窗里安歌的倒影看到她模糊的脸。胡伊想和她说几句话,可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一直盯着车窗里的倒影,等待她某刻转过头来。然而,安歌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像一尊雕像,毫无转头的迹象。
胡伊觉得自己很失败,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空读了几年书,却什么都不懂。“胡伊,你什么都不懂。”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胡伊心中盘旋,陪着他坐在客车上开往黑夜的更深处。
“胡伊,你什么都不懂!”
未完待续······
文字编辑 | Cliff
图片来源 | 网络
微信公众号 | 希斯克里夫
如您喜欢,敬请关注。 原创不易,感谢支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