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订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和小韩。离开小韩前,丹丹不讨厌自己的生活。
丹丹是个胖胖的农村姑娘。不少胖女孩瘦下来很美,这样的美常常被体重放大、冲淡。容貌做不了遮羞布。她们还是胖女孩,不是美女。丹丹不一样,她遗传了妈妈的大眼睛,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与体型惊人地相宜。丹丹是个胖女孩,也是个美女。
丹丹爱说爱笑,爽朗幽默,人机灵,处事果断得体,颇有几分王熙凤的风采。她说话声音较寻常女孩大些,话出口,像抛下一块石头,掷地有声,果断决绝不激起一粒尘埃。拥有这样的性格,丹丹待人却有十二分真诚。她人缘极好。长辈、后辈、同龄男孩女孩,甚至偶遇的陌生人,都自然而然地给予对这个圆滑又真诚的女孩欢迎。
家里对女孩儿读书并不看重,丹丹升初中时,妈妈生下了弟弟,家人无暇顾及姐姐,放任丹丹作为。偏偏丹丹对读书兴趣不大,乡镇上初中又乱的很。偶然间结交了一群大人眼中的“狐朋狗友”,丹丹的成绩急转直下,索性放弃。老师在留了班级最后一排座位,上课时,拿着黑板擦踱着步,手指教室后面对埋头做题的学生说:“看看最后一排这些活宝,睡得多香!你们要不好好做题,就成他们喽。”这时,丹丹和后排几个人,看着老师开裂的皮鞋大笑。
八年级,丹丹辍学。在这个不大的乡镇上,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升入初中后,学生们陆陆续续辍学。三百人的餐厅,三排座位,七年级满的,初中毕业前,空了将近一排。这个乡镇不穷,大部分居民衣食无忧。学生辍学的原因,清一色是“不想念了”。不爱读书,家里不加挽留,反正可以打工谋生,这就是很多农民的想法。
八年级,丹丹十六岁,成为了其中一员。
丹丹换过许多工作。最初在乡镇上的工厂打工,之后去了县城,卖过手机,做过销售,后来在姑姑家的酒店稳定下来,做前台。
在县城的日子,丹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社交天赋。呼朋引伴,赶场聚餐,不亦乐乎。就是这段时间里,丹丹和小韩结识,成为恋人。小韩是丹丹的老乡,一个踏实稳重又不死板的男孩。
两人认认真真恋爱。丹丹告诉小韩家族隐晦的现状:“我爸是后爸,上门女婿。我现在的爸爸拿我当亲女儿待,他就是我爸。我不认我亲爸。他找小三,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和他离婚了,带我和姥姥姥爷过。因为这事我妈和姥姥有了心伤,把身边的人抓得很紧,说啥都不让我走远。“
小韩看着她,像在看绝世风景。
“可我才这么大,我也有野心啊!“丹丹在控诉。顿了顿,”我以前算过卦,那人说如果我好好念书,将来能作官。可是,这条路已经断了。他没有说有其他路。“
小韩将丹丹搂入怀中。“其他路就是我。有我呢,我们一起好好过。“丹丹躁动的内心难得安宁下来。这样的生活不错。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除了喜欢,别无他物。一旦涉及婚姻,牵扯到两个家庭,喜欢就得让路。
按照乡镇上的风俗,丹丹和小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大家都喜欢丹丹,独独小韩的两个姐姐对丹丹风风火火的性子颇有微词。耐不住弟弟喜欢,偶尔而后刺丹丹几句也就罢了。两人订婚。
两个家庭插入了丹丹和小韩的爱情。当地婚俗细枝末节数不胜数,哪一方稍有不周,另一方立刻抓住细细争论。彩礼问题上,丹丹家人觉得太少,小韩家人怪他们贪婪。订婚后见对方长辈的礼数、长辈给的见面钱,双方互相嫌弃。诸如种种,不满的情绪积压,蔓延到订婚后。
男方家人对女方挑三拣四,常常指摘。小韩喜欢丹丹,可整日听自己敬重的姐姐言语,难免有三两句入了耳。
隔阂不露声色地滋长。
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争吵。小韩赴约迟到,丹丹像平日一样开玩笑似的嗔怪几句。小韩心情不好,回几句嘴。一发不可收拾。长久的不满此刻山崩地裂。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送回请柬,当地解除婚约的仪式。丹丹抱着请柬,由朋友陪着,在田地旁坐了很久。直到太阳离开,留淡紫色的天空看护收割后的土地。光秃秃,凉丝丝的。
丹丹拨通小韩的电话,“我去给你送请柬。”挂断电话,急匆匆向前走。朋友狠狠拽过她,丹丹身体摇晃一下,停住,肩膀上下颤动起来。
朋友骂她:“你糊涂啊!请柬都是男方给女方送。他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
丹丹的回应,只有不住的抽噎。
两人分开后,丹丹的生活乱了套。长期失眠,睡不踏实。曾经的野心随小韩的离开觉醒,丹丹想出去闯闯,被母亲断然拒绝。得知了这些念头,母亲没有理由放任丹丹走远。她以自己的身体健康威胁丹丹,决不让女儿的婆家出了这个小镇。
丹丹常常流泪。有次值夜班,凌晨一点多,丹丹哭着向伙伴诉说自己的难堪,“我有时真的不想活了。”伙伴吓了一跳,劝她找心理医生开导开导。事后,丹丹回忆这件事,说不出为什么要这样,只是当时想做,不做不行。
丹丹还是听从朋友的建议去了安定医院。诊断结果,中度抑郁症。
她没有告诉朋友这件事,不知如何开口。她表现给众人的还是原来那个她,爽朗幽默,热情漂亮。不仔细体会那双大眼睛,没人看的出丹丹的心事。她依然受欢迎,开始谈恋爱,和各种人,谈了许多次恋爱,一次都没有告诉家里。
朋友说,她根本不在恋爱,只是消遣。丹丹笑了笑,没否认。
姑娘大了没有稳定对象,家里人着急了。拜托亲戚朋友介绍合适的小伙子给丹丹。丹丹无心相亲,耐不住家人催促,只得赴约。每次相亲回来,把对方的行为当笑话讲给朋友们听,嘻嘻哈哈笑一阵没有后话。
时间缓缓走过。就在丹丹玩弄人生的时日里,小韩结婚了。
那晚,丹丹大醉,口中只一句话,”我怎么办?“
没有回答的问题。
家人一再催促,丹丹累了。拽出刚刚相过亲的男孩,对家里点了头。
家人大喜。男孩叫小梁,家离丹丹家走路不过十几分钟,内向木讷,不过老实,拿丹丹的话说,“适合过日子“。
两人都是适婚年龄,一切进行地很快。两家长辈上午商定订婚日期。小镇向来不缺消息传播者,下午,朋友从传言得知确切时间,向丹丹求证,丹丹说:“不知道。我没问。”
亲近的朋友都说,丹丹并不喜欢小梁。丹丹哈哈一笑,爽快承认,“我就是想找个人结婚。大不了以后离嘛。“朋友们看她地眼神里,满是心疼。
丹丹第二次订婚。不久,两家说定婚礼日期。丹丹的生活被按下快进键,转眼就要为人妻。
她说,我不在乎,怎样都好,无所谓。
丹丹有时做梦,梦见有人走向自己,她却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那人说,有我呢,我们一起,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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