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秋,林城的风已经很凉了,尤其是刚出地铁站,身体的温度直线下跌,打个寒颤,似乎马上就能击溃一个人的内心。
昏暗的路灯下,沿街的梧桐只留下稀稀拉拉的几片树叶,挂在光秃秃的枝头上,穿着高跟鞋走在成堆的落叶上,“咔哒咔哒”和“嘎吱嘎吱”的声响混合在一起,在黑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真冷啊!”范小宁裹紧了身上的风衣,缩了缩脑袋,跺了跺脚,朝着爱莱公寓走去。
01
范小宁是杂志社的一名编辑。地铁的末班车几乎成了她每天的“专属”列车。出了地铁站,走到她住的爱莱公寓大约十分钟,这一片属于林城向东发展的新区,居住的氛围并不浓厚,一到晚上九十点,路上的行人基本就没有了,春夏还好些,秋冬难免显得有些凋零和寒意。
“这么偏僻,你还是在市区里另外找个地儿住吧!”还在异地读研的男朋友郑相在电话里不止一次对她说。
范小宁才不在乎这些,她更看重的是性价比。地铁,租金不到市区公寓的一半,这些足以打动她。
走大约五分钟,会经过一处废弃已久的私营林场,十分安静。高高的围墙,大大的“拆”字,只有一些残枝树木上惊起几只秃鹫,才能打破这样的静谧。
02
今晚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走到林场附近,范小宁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这边没有梧桐,没有落叶。只剩她的高跟鞋在“咔哒咔哒”作响。冷风飕飕的,偶尔夹杂着凄厉的、锐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夜色里。
她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她警觉地停下来,往后看了好几次。空荡荡的街道,什么也没有。
范小宁饶是一个胆大的姑娘,心里也开始有点发憷。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郑相的电话,“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甜美的女声此刻却有些恼人。
范小宁脑海里快速闪现了很多网上的新闻片段,什么“女子深夜回家遭尾随”、“好心帮助陌生人却被骗”,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大脑有点缺氧,心怦怦地快就跳到嗓子眼儿。
她的直觉告诉她,身后绝不是一阵风,是真的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的声音,似乎和她一样,“咔哒咔哒”。
她猛一回头。
03
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看不清长相,但个子十分矮小,戴着一顶蓝色圆礼帽,身上着一条宽大、近乎拖地的直筒花裙,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很怪异。
那个女人似乎直勾勾地望着范小宁。
范小宁心里轻松了不少。是个女人,看上去也不强壮,应该构不成什么危险。她不禁有些为自己刚才的恐惧哑然失笑。真是夜路走多了,自己吓自己。
她想,也许那个女人和自己一样,刚刚下班吧,不如结个伴,增添一点秋夜的温暖和乐趣。她快步走向那个女人。
然而,等她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她感觉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地定住了,挪不动脚,也喊不出声儿。
那个女人,哦不,那个东西!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捆柴火!
宽大的、近乎拖地的花裙套在一捆柴火上!其中,两根稍粗一些的,套着两只高跟鞋,支撑着这堆柴火直立。帽子底下,哪有什么眼睛鼻子嘴巴!什么都没有!
04
如果说这是个恶作剧,她尚能从恶作剧中跳脱,然而,那捆柴火中间忽然“嘭”地一声,燃烧了起来,范小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等她回过神儿,她拔腿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了爱莱公寓的灯光,她终于腿一软,瘫了下去。
她整夜的梦里都是那捆穿着花裙子的柴火。
第二天,郑相的电话打来满满的都是歉意,他说昨天并没有看到手机里有小宁的来电。听完范小宁的叙述,作为一个心理学的研究生,他认为范小宁一定是自我催眠,进入了一种臆想。
范小宁却不这么认为。她下决心要弄清楚此事,了却心结。
中午,她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从爱莱公寓出发,又走到了旧林场的围墙外。旧林场的对面现在是一排矮小的小平房,修车的、卖小吃的、复印的,中午时分店面基本都已经开张。虽然客人不算多,但比起晚上的冷清,实在是喧闹不少,这给范小宁增添了勇气。
昨天她看到的柴火燃烧的地方,地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被清洁工扫走了?”她想。
这一带的清洁工只有一个人,范小宁不费什么力气就在那排小平房的前面找到了清洁工老张。“张叔,您上午有扫到一堆树枝吗?”
“没呢,这条路哪来什么树枝,连叶子都没几片,尽是些广告纸和垃圾袋儿”,老张说。
05
范小宁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或许真如郑相所说,昨晚是自己神经过敏,进入了一场臆想?可那也太真实了,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囡,中午吃了吗?没吃来吃点。”一个声音打破了范小宁的沉思。原来是丁嫂,她在这儿开了家小面馆,范小宁是她家的常客。
“吃过啦,丁嫂!”范小宁一边应声,一边走进店里,她打算跟大家打听打听情况。
丁嫂正在收银台给客人结账,她笑吟吟地说:“小囡,最近没怎么来啊,工作忙啊?”
“是啊,最近比较忙”范小宁答道,“丁嫂,我看其他街道两侧都种了很多行道树,咱们这儿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连个遮荫挡雨的地儿都没有”。
“这片地儿啊,被烧坏了,种了也成活不了啥”。
“烧坏?”范小宁不解地问。
“是啊,七八年前吧,诺,就对面那林场”,丁嫂指了指对面,忽然压低了声响“被烧过”。
范小宁隐隐觉得,她问对了人。
丁嫂神秘兮兮地说:“你晓伐得,那林场死过人”,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小囡,我不应该吓唬你,你这经常大半夜地回家,吓到了可不好”。
范小宁把昨晚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丁嫂说了一遍。
这下轮到丁嫂傻眼了,她拼命摇着脑袋摆着手“诺诺诺,小囡,这样的话可不好说的哟”!
06
经不住范小宁的软磨硬泡,丁嫂还是跟她说了说当年的故事。
当时那个林场是一个四十多岁叫林森的老板在管的,老婆在乡下带孩子。林森的林场里有一个叫小莉的会计,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还没嫁人,老爱穿条红裙子。
有一回小莉摔伤了,林森连着好几个礼拜都开车接送她上下班。
这一来一往的,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就不再像以前老板与员工那么简单。风言风语传到了林森乡下老婆那儿。
她一怒之下,搬到了林场来住。
后来,有一年秋天,林场大火。来了十几辆消防车,也架不住火势大,不仅是林场所有的树木,还有里边的人,全都没了。
故事到这儿就有很多版本了,有人说,林森老婆还是拦不住那两人,最后一把火烧了林场;也有人说,小莉是清白的,敌不过林森老婆的无理取闹,最后一把火烧了林场;甚至有人说,林森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做不了抉择,干脆心一狠,最后一把火烧了林场。
总之,他们全都葬身于那场火灾。
周边的土地也被波及,土壤条件变得极差,林木很难成活。
有人描述,当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成片成片的林木啊,被烧得滋滋作响。
07
范小宁迅速搬离了爱莱公寓。
后来她总是在想,她遇见的那捆柴火,究竟是林森老婆,还是小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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