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从外面回家,还没开锁,小花已经抬着两只小蹄子,在扒门了。小院的门锁低,它站起来,能够得到,舔我的手指。我偏不让它舔到,有时索性不开锁了,它就一直跳来跳去,委屈似的,不断扒门,嚎叫。
每回都是这样,它很灵敏。不知道是嗅觉灵敏,还是听觉灵敏。它总在我到达门口之前,先在门里等我。老远,我就能听见它已经开始扒门,开始呜咽。当然也会有例外,偶尔,小花也会来得晚一些。那可能是因为它正忙着别的更重要的事,一心不能二用,所以暂时没有感受到我的到来。但它总会来的,在我开锁之后、推门之前跑过来,不会太迟。
而这样的时候也不多。
妈妈说,她回家时也是这样,它见人很切,像八百年没有见过了。“记吃不记打,比人强”,妈妈说,“有些人一言不合心意就结仇,狗是再怎么打它也不记恨人。光记得人的好。”
我突然想起点什么。
我说,妈,我小时候,你还骂过我“记吃不记打”呢。
“怎么可能,我哪里骂过你这个,这话是说狗”,妈妈一笑,说,“你小时候,我顶多打你几下,没骂过。”
啊,你忘了。看来大人说过的话,常会忘记,倒是小孩子有时会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我跟爸爸出门旅游,回来,被痛打一顿。我那时便对自己有一个基本的评价,就是妈妈的那句“记吃不记打”。一直觉得那是个贬义词,常常反省自己的劣根。
所以小时候我也会暗暗地扪心自问,“原来我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小孩”。总会有种失落感。
今天妈妈却用这话夸奖小花,语调温柔。我有些诧异,那这句话在母亲心里,到底是贬义还是褒义呢?
同样一句话,原来也有两样作用。小时候,我跟父亲走得太近,便会触怒母亲,这句话便是极严厉的批评。小花让母亲感到亲近,这句话,便是极大的褒扬。
看来,很多人的爱憎往往只依据个人的好恶,与自己关系的亲疏。“记吃不记打”这句话的含义是模糊不清的,而这种品性是值得赞扬还是应当贬斥,全在于当事人(或狗)与己是好是坏,亲近或疏远。
这像极了政治手段,母亲并不懂政治,看来参与政治,是人作为万物之灵天生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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