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下,遭笞宫人的血迹俱已被绿衣小宦洗刷干净,露出洁净的冷清。这里即便无人涉足也永不会有荒草萋萋。
阁内更漏中的箭已指向亥时,金乌早已西坠。自鸣钟的摆锤沉缓的摇着,机械翠鸟从海水江牙的表盘上探出幼小的头颅。错金博山炉上升起袅袅一线,就像堂会上正旦的水袖一样,如烟似幻。
年轻的女人斜倚在圆长的引枕上,双眼微阖,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千里之遥的家乡。绿草莽莽,低矮的群山毗连,天低接水,似乎伸手就能碰到。梦里还有她,总角可爱,骑在温驯的小马背上,广阔的草原是她游乐的天堂。她有时是那个总角女童,时而会变作那小马,下一刻又会变成咩咩叫个不停的黄羊,她还变成了一只雄库鲁,展开翎羽在爹娘的头顶回旋。
团扇坠地,乌木的柄叩响金砖。梦境像覆水倒流,被收入观音的净瓶。女人眼睫微抬,看着一室静静跪倒一片,她们像呼伦贝尔羊一样驯良。为她打扇的宫女垂着脸,却悄悄递上一个不安分的眼神,看似谦卑的姿态充满了巧黠的试探。
年轻而尊贵的女人抬手挥退了那些安静极了的木讷东西,独留下了她一个。蔻丹鲜艳的修洁指尖在她玉润的脸颊上流连,眼神却越过格子窗飘飞远去。
“颚真,你知道吗?我梦到了额吉,她在煮奶茶;额祈葛抱着牧仁在河套旁饮马,安达和我的巴雅尔就站在一旁看啊笑啊。额吉把奶茶递过来……在我碰到滚烫的银壶前,梦忽然醒了。”
名叫颚真的宫女没有扰人清梦的愧怍,乖巧的把圆润的下颌放在她的腿上,轻轻地说:“我也想喝,泡着炒米喝。可是中原人觉得膻臭,不许咱们喝呢。”
女人别过头去,看宫灯上掩映不住的单个剪影,问:“什么时辰了?”仍赖在腿上的那一团说:“约么亥时二刻了,您该歇了。”
名义上的丈夫依旧没有来,灯烛光都已暗昧。年轻女人搂着颚真慢慢走上了拔步床,她拖着长长的曼妙调子说:“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两人放下堆绫的仙鹤桃树纱帐,坐在脚踏上为对方轻轻打散长发。女人贴过去嗅着颚真洁白的颈子,哑着嗓子说:“这次叫我的名字罢,很久没有听到了。”
颚真便抱着她柔嫩的手缠绵地叫她:“塞罕,赛罕……”
她们用唇舌书写着最炽热的迷恋,描金缀玉的身子在织金被中像洁白鹭鸟在交颈翻腾。皓白的耳珠在红唇的咀嚼中染上糜丽风情。盈盈紫药,新乍莲房,徐隆而起,宛转喘息。迷离眼在昏暗帐中,星子般的闪,抖落了满天的声音。她们像一般无二的造物在对镜抚摸自己,眼角不褪的红痕是给长夜最好的妆饰。
颚真在她臂弯里哭喊着说:“赛罕,赛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一室喧闹,金砖漫地,仙鹤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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