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一不小心将你揉进眼眶里,只好在如履薄冰的世上甘之如饴。怕这日子太苦,你从我眼里跑了出去。
—李忆
深夜,嘴巴里的两颗蛀牙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捂着腮帮,从床柜上摸索出一粒花椒含上,在口齿麻痹中睡意阑珊。
可能是晚上的大白兔奶糖嚼的太多,花椒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一句“哎哟卧槽”后下了床,熟练的从床柜下摸出一袋盐,哆哆嗦嗦的抖搂到嘴里,唔,齁的要命……
我赶紧端起茶杯喝一口水,让嘴里的盐充分融化。
盐水确实能止住牙疼,只是我很少用。因为每次都会被那口盐水呛到。有时昏昏沉沉,一不小心“咕嘟咕嘟”全部干掉,掐着脖子齁的半死。
更甚至是迷迷糊糊“噗”的一声喷出来,盐水夹杂着口水洒在自己的被褥和脸上,将是一整夜的清醒。
还是那家牙医诊所,还是那位牙医姑娘。一边帮我填着龋齿,一边告诫我不要吃糖,我忍着钻心的疼痛,痞里痞气从兜里掏出大白兔,眯起眼睛,示意她要不要尝尝。
“你还真是有毒。”
尽管戴着口罩,我还是从声音里听到她的欢愉。好像是得到了她的允许,大白兔被我偷偷塞进她的白大褂里。
我小时候不爱吃糖,大了却越发的嗜糖如命。
众多糖里,我偏爱大白兔,因为糖分高,奶味足,粘腻的狠。
别人听故事会费半包烟,而我写个故事,起码两包奶糖打底,奈何我不管吃多少糖都瘦的像个麻杆。
许是没有喝过母乳,营养总跟不上去。所以头发总是自然黄,直到现在一着风也会感冒。
小学时的瘦弱嶙峋,让我成为班级最受欺负的男生。那时候兜里会揣着一把铅笔刀,每当受了凌辱,我就会红着眼眶抽出它,咬牙切齿的一刀一刀,趴在课桌上默默削起铅笔……
慢慢的,与生俱来的血性被磨的没了棱角。有时候稍微一用力,手指被划破,吓得贫血的我赶紧含进嘴里,充分吮吸。
我记得当时同桌许妮,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每次看到这种场面都会一脸嫌弃的画起三八线。一本正经的告诉我:
“李忆,你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让那些人不再欺负你,你看看我。”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神色,我真的很想爆粗口:
“小酿皮,有本事你长个鸡儿试试,他们一定也会捶死你。”
我懒得理会那些语重心长,眯起眼开始熟练的背起26个英文字母:
啊,伯,吃,得,鹅,粪。吃饱了,嗝~
后来我成了班里的重点爱护对象,早读前,大家要做的第一件事,笑拍两下我的脑袋,
好像谁不拍谁就是班里的孬种,比我还孬的种。
一套广播体操下来老子满身脚印,我憋着眼泪发誓等体操做完,一定把那个踢我的人打的不能自理。
音乐结束后,我一脸怒气的回头。发现一个班的男生都站在我后面。为首的二牛一脸嚣张的看着我:李忆,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可笑,老子能有什么想法,老子想死~
我的书桌总被画上乌龟王八蛋,其实画乌龟也好,蛋也没有关系。最怕的是整个书桌,被人写上一个大大的王八。
因为那个年代橡皮真的很贵,王八二字,我要从头擦到尾。后来我索性不再理会,那张课桌上的王八蛋也日久年深。
坏处是趴在桌上睡觉的我,起来时脸上总会印着小乌龟。
好处是考试作弊的时候,老师不会总拿着放大镜,从那一颗颗蛋和小乌龟里寻觅李白与杜甫的诗歌。
好像从一楼到五楼的距离,别家小孩都是大步流星,只有我在小心翼翼的爬上去。掌心贴着别人留下的脚印,指缝间夹杂着他们不屑的口水。
或许是习惯了冷眼和拳打脚踢,我的世界里好像除了蹲下就是躲避,从来没有像个正常的孩子站在阳光下,有一分一秒的机会喘息。
直到六年级的那个冬季,我依旧把热乎乎的鲜奶藏在怀里。趁着早读铃声的最后一秒冲了进来。
灵巧的扭动着身躯,躲开那些想扒掉我裤子的手。走位熟练至极,越过一条条盘中错节的大长腿。
终于要到达目的地,抬头,一脸懵逼。前方的二牛严严实实的挡在了我面前,像唤狗一样,朝我勾勾手指头。
我头皮发麻的走到他面前,二牛看着我一脸的期待:
“奶呢?”
“喝完了。”
“喝完了?”
我看着二牛半信半疑的眼神,惴惴不安的点头,手臂却往胸口处挪了挪。
二牛嬉皮笑脸的拍拍我的肩膀,正当我松了口气,以为二牛要放我一马的时候。
二牛突然像李小龙附身“啊打”一声,一拳轰在了我的小胸口上。
讲真的,这拳打的不是太疼,但是打的老子是乳汁直流啊~
藏好的鲜奶被一拳打爆,我吓得赶紧把它掏了出来,袋子里的奶早已所剩无几。被浸湿的棉袄和毛衣散着阵阵奶香,我又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这就是你骗我的代价,赶紧滚。”
我在全班的哄笑声中踉踉跄跄的回到位置上。刚想要坐下,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
“李忆,别,别坐。”
我抬头看着同桌许妮,她好像刚刚哭过,有些畏惧的看了看二牛,还是瑟瑟发抖的提醒我:
“有,有胶水,别坐,要光着屁股回去的。”
话音刚落,二牛抄起书本狠狠的朝许妮砸了过去。或许是被书本的棱角触到脑袋,小丫头捂着头,趴在课桌上哭了起来。
我胸膛的怒火像是炸开的锅炉,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抓住二牛的领口,把所有的愤怒化作一声怒吼:
“你妈比!”
可能怒吼只能是怒吼,再无别的鸟用……
脏话出口后我有些后悔,松开二牛的领口,蹭了蹭他衣服上的褶皱。往后退了两步,指着他支支吾吾的说:
“二牛,你,你向他道歉……”
二牛愣了三秒,这才凑上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说:
“你刚才骂我了?”
我明明比二牛高,遇到这种场面我还是想蹲下来好好哭一场,抱着二牛大腿说,牛哥,你他妈聋了啊,我骂我自己的。
可是许妮“嘤嘤嘤”的哭泣,又让我不得不挺直胸膛,语气瑟瑟发抖:
“你,你先给她道歉,你你再骂我一句,咱俩就扯平了……”
二牛扑上来就把我压倒在地,一拳一拳打的我晕头转向,下意识的捂住脸。我不还手,他好像更上头:
“再骂再骂再骂,再骂啊怂比。”
教室又热闹了起来,几个调皮捣蛋的也凑上来问津了几脚,更甚至打开了我的书包把我的本子撕掉,洒在了我的头上。
我好像习惯了这种拳打脚踢,相信只要一动不动,这场没有反抗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可是耳边除了这五年习以为常的嬉笑谩骂,还多了一种让人心碎的哭音。
像是一场瓢泼大雨,我早已淋得浑身湿透,所有人都在笑我成了落汤鸡,她却为我撑上把伞。我承认那一瞬间,我在乎的,不再是伞,而是她为我冒雨而来。
我也承认那一瞬间,我兜里的铅笔刀有些饥渴难耐。
随着“嗤啦”一声,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畏惧。
二牛也站起身来。嘴巴张成O型,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羽绒服被划开的那条大口子,显得触目惊心。
我踉跄的站起身,左手捂住嘴,右手紧紧的攥着手上的削笔刀,小眼瞪成了二饼,嘴巴哆哆嗦嗦哭成了傻比:
“牛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打的太疼了……”
二牛吓得往后退了退,伸出手像我喊停: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把小刀放下来。”
我的眼泪鼻涕早已混在一起,坦率的表达着自己多年的不幸。积蓄已久的酸楚在这一刻喷发了出来,我迈开腿疯狂的朝二牛奔了过去:
“你知道有个屁用啊,你他妈先道歉啊!”
“卧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我的奶!”
“我还我还,哥们你先停下来!”
就这样,二牛哥被我追着满教室的跑,雪白的鸭绒从羽绒服里纷纷扬扬飘洒出来,伴着二牛声嘶力竭的道歉与讨饶,我的小学时代完美的画上句号。
那天我们被请了家长,办公室里,二牛被她妈妈护在身后,面露恐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生怕我又攥着小刀冲过来。而他的母亲则是不停的斥责我野蛮,没有教养诸如此类等话。
我被爷爷的腰带抽的呲牙咧嘴,一旁的许妮“哇”的哭了出来,上前抓住我爷爷的衣角,气的浑身颤抖:
“明明是二牛在李忆板凳上涂的胶水,明明是二牛天天欺负李忆,你为什么老打李忆。”
爷爷一把挣开了许妮的小手,继续甩动着胳膊毫不迟疑:
“二牛欺负别人是他的事情,别人急眼捅了他,也是他咎由自取。
我现在做的就是教育我的孙子,让他长长记性,记住了,别再一时冲动,赔了命。”
二牛妈妈听了爷爷的话脸上阴晴不定,扯着二牛的耳朵一路骂咧的回去。
皮带狠狠的抽在我的屁股上,爷爷喘息粗气指着我骂嗓:
“兔崽子,你现在该做什么了!”
我不躲不闪,朝许妮“嘿嘿”直乐:
“挨打,长记性!”
许妮看着我笑的像个傻子一般,也把眼泪一抹,哭笑不得起来。
从那以后,许妮就成了我的死党,一直到现在,我牙疼剧烈还是第一时间找到她。我说过我不爱吃糖,她成了牙医后,我才开始嗜糖如命。
我和许妮不存在任何暧昧的关系,可是她喜欢看我的故事,我的牙疼她能医。
更多的是,我对她心怀一份感激。
她曾经对我说:李忆,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特别温暖的大男孩。
我问许妮从哪里看出来。
许妮说你明明被你爷爷打成那样,还能朝我嬉皮笑脸。
我笑着怂怂鼻子回答:“像爷爷说的那样啊,打我,那是爷爷事情。我要做的,就是长记性。”
然后像哥们一把搂住许妮:
“还有,让你别再哭的那么梨花带雨。”
许妮捶了下我的胸口,笑得意味深长:
“李忆,你说当时是你压抑太久才和二牛红了眼,还是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哈哈哈~”
我怔了怔,低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
“都有吧,不过我的奶倒是可惜了,当时还想着给你留两口,换你的作业本抄呢。”
“去你的。”
“……”
我还记得那年小学毕业,许妮买了一堆橡皮,废了好半天的功夫,擦去了那些王八蛋的痕迹,在那张被岁月斑驳的课桌上刻下了早已注定的明天:
李忆,许妮。
八拜之交,肝胆相照。
嗜糖如命的大男孩原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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