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本、习题堆叠,分秒必争的高中时期,十六、七岁的年纪,她是个看上去挺好学的孩子。
对那个眼睛含笑、总是乐呵呵的班主任老师的怨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她和同桌一起迟到,老师只批评了同桌时?从发现她即使不交作业,老师也权当不知道时?从发现老师常约同学谈心,她却总是被漏掉的那一个时?
总之,感觉不会骗人,她确信:她被特殊对待了。“置之不理”是老师对待她,区别于其它同班同学的方式。
老师为什么不管她?她百思不得其解:论成绩,她中等水平,不属于不需要鞭策的优等生;论性格,她不是那种散慢任性、破罐破摔,管教无用的“问题学生”;论行为,她不曾做过任何出格、激怒老师的事情。
琢磨的结果,她得出一个残酷的结论:老师对她有着毫无道理的偏见,老师懒得理她!
“无视”具有不可无视的惊人力量,直击心灵,伤及自尊。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怨怒”这粒种子早已在心田落地生根,日渐茁壮,无法拔除。抑或,她也不想拔除。少年要强,她觉得她有理由去恨。
老师可能完全不知道,但“化悲愤为力量”是她对老师无声的对抗。这种对抗和力量,可以有积极和消极两种表现方式。其一,刻苦努力为自己争口气,任你爱搭不理,我依然考出骄人成绩。其二,既然不受管束,想偷懒想省力,我说了算,且看我随意。
她理智上选择拼出好成绩,行动上却不能自已地时不时懈怠一下,尤其班主任老师所教那门课。惰性使然,人们总是习惯性选择更容易走的那条路,而且她反感班主任老师那张虚伪、貌似平易近人的脸,于是,上课开小差、不认真作业成了家常便饭。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状态一直在“努力”和“懒散”之间切换。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供她上学不容易。她对自己的状态很不满、很自责、很纠结却又欲罢不能,无能为力。
终于,有一天,班主任老师让同学们给自己提意见,说只要是对学习有益的意见,老师都愿意听取改进,可匿名,让大家别顾及,尽管畅所欲言。
对老师日积月累的不满,化为勇气,她想也没想,刷刷在一张纸条上愤然写上一句话,毫不避讳地用力签上她的大名。她确信,她那句话能直击老师的心灵,她想看看老师会怎样给她解释。
她太自不量力了,对于一个懒得搭理的人,老师岂会特别在意?
老师并没有单独找她。只是交完纸条第二天,她同桌,那个身为班干的女孩,跟其它几个班干部一起被老师约谈了。同桌回来后,饶有兴趣地问她:“你给老师提了什么意见,他专门找班干部开了会呢,让大家在生活上学习上尽量多帮你。”
看来她的纸条还是令老师吃了一惊。只是,她搞不明白:在老师眼里,她该是有多么不可理喻,无法沟通,即便是受到了冲击,老师依然懒得正面跟她说个一二三。
高一、高二,班主任带了她两年,对她也听之任之了两年,她在和老师无声的对抗中痛苦、消耗了两年,直到高三文理分科。
得知要文理分科的事情后,那个周末,她在家跟父亲说起要重新编班了。父亲突然不合时宜地问道“你们那个很和气的班主任,到时还教你吗?”
她一听“班主任”三个字就来气,愤愤不平地说:“换掉了最好,不负责,从来没管过我。”
父亲顿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澄清道:“你误解了!我特意嘱咐过他,让他不要管你。你那身体,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高中学习强度本来就大,我怕老师再施加压力,你吃不消……”
她没告诉任何人,当年她交到老师手里那张纸条上写的,是这样一句义正言辞、声色俱厉的质问“我又没少交一分钱学费,作为班主任,你凭什么不管我?凭什么!”
多年以后,她明白了,即使真的受到不公正待遇,人生是自己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也明白了,少年有时“所谓的自尊”,它有一个更贴切的名字,晶莹剔透却不堪一击,人称“玻璃心”。
带着些许遗憾,她想:有些道理如果能明白得早一点儿就好了。
当然,她一直记得她欠老师一句未出口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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