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马变了。
走路虎虎生风,说话中气十足,逢人笑脸如花。那股风骚劲儿,让人怀疑,现实版的废柴少爷被人灵魂附体了。
“老马,三缺一了,赶紧的!”
“哎呀,不行啊,跟一个家长约好了。下次吧,下次我安排……”
“老马,最后一瓶‘剑南春’,喝两口?”
“不行啊,明天开家长会,课件还没弄好呢,下次吧,下次我安排……”
“老马,周末自驾游哈,一块儿浪浪去?”
“你们去吧,物理老师请假了,我得盯班。下次吧,下次我组织……”
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老马的门前“下一次”比寡妇的是非还多。
奔四的人了,拖家带口的,偏偏跟自己较这个劲,也不知老马抽了哪门子的风!
气恼之下,我们一致同意给他改了名儿——贱马。
凭白无故加班,一分钱的加班费也捞不着,还偏偏乐此不疲,还不够贱?整日里影子一样,追着学生屁股后面跑,一板一眼的,搞得学生草木皆兵,还不够贱?
我们劝他:“工作就像王八蛋,拎起来一串,你以为完了,结果又来一串!”
贱马大嘴一咧,贱笑道:“自己的活,早晚得干!”
你听听,还早晚得干呢,都把自己整成劳模了!
贱马,够贱!
2
贱马,原本一点儿也不“贱”。
当初,我们一起申请当班主任。结果,除了他被悄然拿下,其他几个,包括我,都得偿所愿,风风光光地开始了教育生涯。
一段时间下来,我们累得没个人样儿,身心疲惫,一个个面有菜色。他却老婆孩子热炕头,尽享天伦之乐,还有模有样玩起了健身。
周末小聚,我们向老马抱怨:
“老马,还是你英明,班主任这活儿,不是人干的!哥们儿是上了贼船了,肠子都悔青了!”
老马一仰头,一杯酒水立刻灌了下去,摇头晃脑道:
“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你们是坐稳了奴隶的时代,我是欲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人家看不上我……”
我们依旧吐槽,他却一言不发了,只一味喝酒。所以,几乎每次他都是最先醉倒的那个。
“商场,官场,咱都贼拉怵,图个清净,就愿意当个老师。结果,当老师也当不好,哥儿们忒窝囊!”
老马的舌头大了,有些口齿不清。
几年下来,我们都混成了“骨干”,顺利评上了中一,还有人一鼓作气拿下了高职。只有老马不同,他是妥妥的中二,而且似乎要把牢底坐穿。
那时候,老马暮气沉沉,脸拉的老长,好像谁都欠他多少钱似的!
我们一点儿也不介意,大事小情的都拉上他。他几乎也从不拒绝。他慷慨激昂地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不如哥们的时间多!”
老马,够老!
3
教改悄然铺开,语文的学科地位,突然开始高得不像话。于是,苦逼的语文老师竟然成了香饽饽,语文班主任更是奇缺起来。
老马“好风凭借力”,一举杀进了班主任队伍。
起初,领导颇为玩味地让他做了个“副班”。可人家却一点儿“副”的觉悟都没有——开班会,定班规,开家长会,做学生工作,布置班级文化……比正班还“正”。
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儿,很快擦亮了领导的眼球,恰逢一个班主任辞职,老马顺理成章地顶了上去,由“副”转正。
于是,老马士为知己者死,愈加拼命,开启了“贱马”模式。
十一小长假,我们再次邀贱马出来小聚,威胁他,再敢说下次,就他妈割了他的家伙。
贱马这次还算给力,不光来了,还弄了两包中华,拎了两瓶“国窖1573”。贱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拽拽而来,坐定了就说:
“兄弟们,今儿这顿我请,谁抢别怪哥们儿急眼!”
“贱马,真够贱的,”我们嬉笑着说,“不过咱喜欢!”
席间气氛不错,大家觥筹交错,放肆谈笑打趣,不亦乐乎。贱马状态极好,酒到酣处,更是侃侃而谈:
“跟你们说,几个月的班主任做下来,哥们儿明白一个道理:这人啊,你就得找点儿事做,苦点儿累点儿,压根儿就不叫个事儿!”
接着,他如数家珍地跟我们抖落班上的那点儿事,谁谁早恋啦,谁谁英语竞赛一等奖啦,谁谁父母闹离婚有点儿小抑郁啦,谁谁趁他不在给他的水杯接满水啦……他双眼放光,那叫一个踌躇满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失落。那种感觉,就像丢了一件珍藏多年的宝贝。
那一天,老马比往常喝得都多,却似乎没有醉。而我们,却一个个搞得烂醉如泥,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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