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祭

祖母祭

    早上的雨一直下个不停，路面上的积水，被车身轧过后，溅得泥花朵朵。

  又到了雨季，这北方的早秋，淅淅沥沥的天色，笼罩在忽明忽暗的灰色里，寒冷又清晰。

  后天，农历八月初十，祖母逝世已经整整两周年了。

  时间还是在一天天的过，活着没有天数，去了的日子却天天数得清。

  说实话，对祖母，我没有太多的婆孙情感，就是很平淡，平淡到祖母从去世到下葬，我一声都没有哭出来。

  不是我薄情寡义，也不是我冷酷无情、六亲不认，而是我无法在外人面前，去勉强自己，为了表象而象征性的“嗷嗷大哭”做点表面文章。

  阳光和灰暗永远成正比，再强的太阳也有休息的时候，再柔的月儿也自带它黑暗的一面，任何的事情都有它的正反面，追源朔古，固本循环。

  我没有读过学前班，直接上的小学一年级，不是我不想上，也不是说我是个“神童”，不需要接受学前教育，而是我父母不允许。 因为，我要是去上学了，那比我小三岁半的弟弟就没人看管了。

  每一次，看到和我同龄的小伙伴，扎着小辫子，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去学校，我就偷偷摸摸的一手拉着弟弟的小手，一手摸摸湿湿的眼眶，躲在墙角的一侧，那种羡慕、嫉妒，便在小小的心脏里着床。

  我问我妈: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像她们一样去上学？我妈说，明年吧!就明年，你在家再带一年你弟，等明年你弟就大了，你弟大了，我也就好管了，你就能去念书了。每当那时，我小小的双眸里除了委屈，还是委屈，然后就是期待!

  一年以后，我如愿上了一年级，虽然，有过周折，但经不住我小鸡啄米的点头保证:肯定好好学，不拖班级的后腿，如果实在跟不上，就直接退回学前班。

  那时，那么小，年仅八岁，咋就会有如此不服输的“心气”？仅仅就只是不想落后于同龄人，不想比别人差一截。

  所幸，没留级，一直跟着升上去。阿弥陀佛!

  记得小时候，我常问母亲一个问题: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放学后，不用做家务，不用结伴去玩的时候，还要带着弟弟？

  母亲黯淡的神色，略显失落的说:你爸要上班，我要干农活，别人家有老人帮衬着，你奶奶和你三爸一起过，顾不上咱们，再说了，你大姑的儿子一直都是你奶奶从小带到大的，我们也指望不上的。

  我的鼻子酸酸的，使劲的抽了抽……

  也许，也就是由那时起，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就只是一个“称呼”，一个“符号”而已。

  祖母的手很“巧”，会做各种活计，特别是端午前，她会用各种丝线绣成花式多样的香包和“小胖娃”，虽说，我不是很亲近她，但我却很是喜欢她手下的“作品”，惟妙惟肖，美轮美奂!

  自打我记事起，每年的那个季节，也是我和她最多交流的时日，我会盯着她做的“香囊”，痴痴的看，那么的可人儿，那么的针线巧琢，那么的栩栩如生!

  看着我贪恋的目光，她会问我，想学吗？要不要跟奶学？奶教你。慈眉善目的和蔼有瞬间融化我内心冰冻的嫌疑。

  不，我才不跟你学呢！学那个有什么好？说完，我一溜烟跑走了。身后留下祖母喃喃的叨叨声:这个丫头，咋总是一副硬脾气呢？

  我为什么要跟她学呢？为什么呢？我凭什么要跟着她去学呢？可笑!

  高一的暑假，一个炎热的下午，树上的知了喳喳的叫个不停，祖母来到我跟前，欲言又止，徘徊不定，看着她踌躇的状态，我忍不住上前打招呼，她说，想让我陪她去走躺亲戚，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我陪？大姑家的表弟呢？你不是手里心里都是他吗？你去找他吧！我陪不了。

  说完的瞬间，我看到祖母的嘴唇哆嗦着，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在那一刻，突然间我的内心有了一种乱糟糟的谴责感，如针刺痛。

  最后，我妥协了，陪着她走了一趟，一路上，少有的攀谈在东拉西扯的家长里短中愉快而行，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生活的感悟，也慢慢理解，消除了心理上的一些芥蒂和阴影。可能，家的亲情只有爱，没有理吧！释然了，一切都好!

  工作后，每次回家，都特意捎带上老人家喜欢吃的，易消化的小点心去探望，看着她一脸皱纹的眯笑，感慨万千。

  生了女儿那一年，祖母提了个小挎蓝来看我，揭开上面的那层布，里面有鸡蛋、核桃，她说:这鸡蛋是我散养的母鸡下的，这核桃是你大姑家院子里的树结的，放心吃。

  看着祖母掉了牙齿干瘪的嘴巴，我赶忙别过头，悄悄的抹了把泪。

  祖母享年八十有四，也算是高寿吧。走的安详，儿孙成群。

  可能是心有灵犀吧，那一晚，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天快麻麻亮时，家里打来电话，说是祖母去了。

  挂完电话，我半天回不过劲儿来，五味杂陈的难受，还是一声都没有，眼泪顺着鼻梁默默流下……

  祖母出殡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好，父母、姑姑们哭成了泪人……

  逝者如斯!

  我不想过多的说些什么，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有了一份淡淡的怀念和想念，风过留痕，人生苦短，沉睡地下的祖母，你可还好？

  推开窗户，寂静的夜空，有了雨后初晴的一轮半月，弯弯的，透亮明镜，脑海里浮现出祖母在世时的点点滴滴，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食指对准眉心，虔诚感恩!

  后天，我会早起，赶往祖母坟前，看看她躺着的地方，那郁郁葱葱的松柏是否一如既往的翠绿，挺拔……

  抬头望着夜空，美好的月光掩映在嫦娥仙子的衣袖间翩翩起舞，那一轮圣洁的童话，祝福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