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一朵花开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东野圭吾 《白夜行》

盼一朵花开

---

天边翻腾起墨色的云雾，太阳早就被遮的严严实实，邻居家鱼塘里的鱼儿也忍受不了憋闷开始一个个探出头呼吸，大雨就要来了！

一个瘦小的甚至可以称做孱弱的身子急匆匆跑进了院子，惊跑了好不容易才来低空觅食的小燕子，来不及放下书包，甚至来不及缓口气就奔向了那丛养在简易花盆里的野兰。看着叶子中间尚在的、又长大了一点的花骨朵，她才安心的舒了口气，随手调整了一下书包的位置，小心翼翼将花盆抱起，神情虔诚的仿佛是怀着最干净的信仰匍匐在地磕长头的藏族姑娘，直到安安稳稳的把花移到里屋的桌子上，小一朵才觉得一颗心是真的落到了胸腔里。外面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不多时就为屋檐挂上了一道雨帘，一朵看着泥土地上砸出的小坑，劫后余生的看了眼自己的野兰。

其实一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一朵，阿婆从小就这么叫她了，每次问起都只说是那个已经淡出她记忆里的的父母给起的，再问原因，阿婆就会无奈的撇撇嘴说自己也不清楚那两个人是怎么想出的这怪名字。一朵从小在贵州的小山村里长大，真正能够记事的时候，身边陪着她的就是年迈的、腰弯的宛如一张老弓的阿婆，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人会在过年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家，再将她高高的举过头顶，也没有人会从遥远的大城市给她寄来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些小玩意儿，可是一朵不在意，也从来没有问过那两个人在哪里，她觉得她有阿婆就够了，阿婆可以教她怎么把那些从地里背来的生东西做成热腾腾的食物端上桌，也会告诉她怎么在上学的路上走过那些陡峭的斜坡。可是后来阿婆也离开了，去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地方，当邻居们在家里到处挂上白色的绸布，当村里的巫神唱起神秘的歌谣，一朵始终倔强的站在阿婆身边，不跪也不哭，她想不通怎么就突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她想问问阿婆昨天教的那个伙计剩下的部分应该怎么做……她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又觉得一切都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回答她了。

村里的人都怜惜她一个人生活，隔三差五的都会来家里帮忙干活，或者叫孩子送来刚做好的晚饭，校长免了她在学校的所有花费，还让所有的同学和为数不多的老师们都多照顾她，可她还是不愿意说话。有一天学校里突然来了几个年轻的姑娘，校长说那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支教的大学生，会帮她们学习平时没有人愿意也没几个人有能力教的那些课程，小山村里的孩子们都好奇的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提着花花绿绿的大箱子，穿着长短不一的花裙子的小姐姐们，只有一朵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低了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刚从大城市来到这里小老师们兴致勃勃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开始到处找小朋友说话，只有一朵一个人远远的站在一边，不去看那些人群，也仿佛听不到那份喧闹，心思细腻、精力旺盛的小姑娘们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也在小朋友的七嘴八舌里知道了她之所以这般沉默的原因，从象牙塔里走出来体验生活的大学生们最不缺的便是柔软的心肠和排忧解难的热情，可是在无数个的笑脸也换不来一朵的一个眼神后终究是拍拍裙子上的尘土走了。一朵看着裙角扬起的弧度和慢慢走远的凉鞋，只抿了抿唇，一扭头却看到身后还站着一个姑娘，她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询问 ，也不安慰，只是在一朵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她时蹲了下来，然后紧紧的抱了抱她。一朵愣了很久才发现有什么东西划过脸庞，慌乱的抬手去擦，她却以为一朵是在抗拒她冒昧的拥抱，立马就起身退了一步，只是在走之前往一朵怀里塞了本书。《乖，摸摸头》，一朵看着这几个字和封面上的小姑娘，泪水就突然响亮的掉在了书上，终于从小声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看着沉默了许久的她在此刻酣畅淋漓的爆发。

盼一朵花开

一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梦里阿婆还在，正耐心的教自己学做什么东西，可自己什么都听不清楚，使劲一挣扎竟睁开了眼，看到放在枕边的书和趴着睡着的小姐姐，她小心翼翼的想拿起书却还是惊醒了她，或者说她其实根本没有熟睡吧，看着一朵翻开书又看的一脸疑惑的样子，她笑了笑，很自然的从她的手里接过了书开始轻声读给她听，一朵觉得她的声音像极了阿婆哼歌谣时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让人听的入了迷，一篇读完她便盯着一朵亮晶晶的眼睛笑，合起书转身的时候，一朵破天荒抓住了她的衣角，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书看。"好，书就放这里啦，你乖乖睡觉，以后每天姐姐都读给你听好不好？"

"嗯"……

十二个故事，每天一篇，读完最后一篇的那天也是小姐姐留在学校的最后一晚，一朵还是不爱说话，但是她一字不落的记住了那些读过的故事，因为她知道以后再不会有人会这样用心的哄自己睡觉了，她想说些什么给她听，可张嘴试了试，却还是颓然的放弃，最终只是伸出小胳膊搂住了姐姐的脖子，有点依恋又懂事的蹭了蹭她的怀抱……

一朵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安静极了，桌子上放着那本书和一丛种在简陋花盆里的看不出是什么的草。

"一朵，这是姐姐叫过最美的名字，你的名字是一朵，而你就是最珍贵的花。就像我从山里挖来的那束野兰一样，答应姐姐帮我照顾它好吗？你要相信它一定会开花的，就像你一样，姐姐会一直盼着有一天能看见那朵花开。"扉页上字迹和她的板书一样清秀，一朵看的流了泪，嘴角却开始上扬。

那朵花一定会开的，对吗？

盼一朵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