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主点了点头,双掌一拍,道:“取赏善罚恶簿来!”便有八名弟子转入内堂,每人捧了一叠簿籍,送到诸位席上。每本簿籍上都有黄笺注明某门某派某会。丁不四拿过来一看,只见笺上写着“六合丁氏”四字,心中不由得一惊:“我兄弟六合人氏,此事天下少有人知,侠客岛孤悬海外,消息可灵得很啊。”翻将开来,只见注时某年某月某日,丁不三在何处干了何事;某年某月某日,丁不四在何处又干了何事。虽然未能齐备,但自己二十年来所作所为,凡是荧荧大者,簿中都有书明。丁不四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偷眼看旁人时,大都均是脸现狼狈尴尬之色……
这一段文字是《侠客行》之中,描写各派掌门人被请到侠客岛上,初见“赏善罚恶簿”时的情形,当时群豪一下被这个簿子给闹慒了,想不到自己的一言一行竟然都有人在暗中记录,之所以“汗水涔涔而下”,多半就是这些言行并不光明正大了。“赏善罚恶簿”的神奇之处,接下来还有两件事情来详细说明。
一件是“河北通州聂家拳”被侠客岛灭门事件。当时武林中只知聂拳师及其子在江湖上颇有英侠之名,不知内情,所以谴责侠客岛滥杀无辜,为害江湖。那知翻看过聂家拳的簿子后,才知道聂家强买强卖、勾结官府、草菅人命,乃是无恶不做、为害乡里、人面兽心的大恶人。群豪已觉震服。
第二件是梅文馨自创一套克制丁氏的剑法武功,在江湖上从未施展,却已为侠客岛尽数得知,试演下来也是像模像样,连梅文馨自己都说“学去七八成,倒也不容易得很”。不仅如此,侠客岛还知道梅芳姑的隐居之处,这可是石清夫妇和丁不四夫妇数年来苦寻也没有音讯的所在。文中有两个省略号,一是省略了梅芳姑是梅文馨和丁不四的私生女儿这事,二是省略了梅芳姑与石清的感情纠葛了。如此看来,江湖之事,侠客岛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此时群豪恐怕不仅仅是震服,已经是被震慑到了,只要有侠客岛在,以后做事恐怕都要思量三分。
至于侠客岛如何建起这份江湖群豪的信息档案,在真假石破天聚首那一节,就小露端倪。当时,石破天的父母、情人、仇家、朋友都以为假石破天就是真石中玉,长乐帮中始作俑者贝海石虽然知道真相,但也不知石中玉去了何处。一帮人正闹的一塌糊涂之际,侠客岛的使者张三、李四来到现场,道出真相解开迷团,并且将石中玉带来当面对质,连贝海石伪造伤疤一事,也轻轻巧巧一举揭穿。张三说:“我们来邀客人,岂有不查个明白的?倘然邀错了人,闹下天大的笑话,张三、李四颜面何存?”这种认真的劲儿,于侠客岛的做事风范可见一斑。
“赏善罚恶簿”于侠客岛到底有什么用?便是没有此簿,侠客岛也已经震慑武林,单任功夫也让群雄畏惧,但是,这翻畏惧终究只是拳脚上的,倘若机缘巧合练得绝世武功,也就不用再惧。但是若有了这簿,这个畏惧便要难去的多,横不能去杀尽侠客岛这么一个高手云集的大帮会吧?若是侠客岛将此簿公开,某某的恶行暴露,只怕天下会群起而诛之。好在侠客岛低调的很,这本簿子只当做档案来用,自己做事的时候拿来参考一下,不到必要的时候不去震慑人心。便是如此,成就《侠客行》中江湖第一大侠义帮派,也是没有问题的,有簿的帮助算是有证据的侠义道所在。
“赏善罚恶簿”虽然如此厉害,但是在《侠客行》中并未全部施展出它的威力,便如神功已成的石破天一样,只是小露头角,让人意犹未尽。倒是在最近流行、人称新武侠的《琅琊榜》中其作用展现的酣畅淋漓。簿子做到了知人所不知,高深莫测,甚至上下其手,干涉天下大局势的地步。
琅琊阁中那“一卷风云琅琊榜,囊尽天下奇英才”,是将天下英雄、美女、才子、帮会每年都做个最新排名,也有很多世人不明所以的神奇之处。这只是免费的部分,收费的部分就更加神奇了,天下问题,只要问得出,出得起价钱,琅琊阁都能给出一个满意答案,简直就像是个付费的搜索引擎。当然,像是未来夫人这种问题,也就只能含糊其词的回答了,但是又挑不出毛病,不砸招牌。但是,就其敢放出话来这一点来说,天下事不能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至少上至朝堂下至江湖,大到储位小到美貌小姐的意中人,都知道不少内幕。这样看来,琅琊阁的薄子,比侠客岛的簿子全面、详尽了不少,算是升级版的了。这也难怪,侠客岛以武功立名,簿子只是辅助,随便做做的,但是琅琊阁以此为生,当然要做的更专业一些。
关于琅琊阁究竟如何动作,《琅琊榜》的交待更加不明朗,《侠客行》上还说了一句,“我兄弟分遣下属,在江湖上打听讯息,并非胆敢刺探朋友们的隐私,只是得悉有这么一会子事,便记下了下来。”但是根据一些细枝末节的文字,还是可以揣测一下。首先,遍布全国的琅琊阁信息铺子,不仅在大梁密布如云,甚至周边各国也都有安插,店员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信息采集经验老道,能从纷杂的事务中分析出有价值的信息,并及时上报;第二,高效的信息传输通道,在没有电报电话网络的年代,伺养了大量信鸽,就是掌握了一条信息高速公路,当然,还有其他的通道也未可知;第三,精确有序的信息分类系统,这个是从电视剧开头部分联想出来的,那些青衣童子、小纸桶加不明觉历的机械设备,让人浮想联翩,虽然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用,但是如蔺晨般聪明而老辣的情报分析人员确实是存在的,从对“江左梅朗”的炒作上,也可见一斑。琅琊阁不像侠客岛,有众多高手可以用常人不能的手段获取信息,但是组织化的动作上,显然要更强一筹。
其实,说白了,“赏善罚恶簿”也好,“琅琊榜”也好,都是在说信息这两个字。信息经典的定义是“用来消除随机不定性的东西”,而获得大量的信息,达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确定很多东西,重点是用这些确定的信息来做什么。侠客岛用此来建立威名,顺便给一二个好友做个友情赠送;而琅琊阁则用来赚钱,甚至左右一些大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当然,也许是崇高的理想。好在呢,琅琊阁的本意就是赚钱,安安稳稳的活成个商人,不想行侠仗义扬名立万,否则做出点比干涉储位更大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如此,琅琊阁已经做到了名利双利,可以影响天下大势了。
不管信息如何得来,如何动作,总之运用起来,都威力惊人。侠客岛的信息系统只要不停,侠客岛在江湖上的威望就不会减,而且只能越来越大,甚至像是顶在群豪头的一个火炮,不知何时会炸响,侠客岛以信息可以得江湖。而琅琊榜借用信息翻天覆地已经小试牛刀,如果野心足够大,后果难以想象,琅琊阁以信息得天下。
信息这么大的威力,而金老先生在写《侠客行》的时候,竟然没让簿子多露几回脸,想来当时也没有把这点考虑进去。这也难怪,侠客行写于1965年,那时候,信息业还不够发达,它的作用也还没有被普遍认识到。而海宴写《琅琊榜》的时候已经是信息业滥觞的2007的,也许是现实给了作者某种灵感,或者是潜意识里的认识所导致的不同吧。而今又过去了将近十年,信息业的猖狂已经让人瞠目结舌,比如大数据,比如RTB广告,比如实时定位……不仅江湖人物,朝堂人物和知名人物,现在每一个人都被纳入了监视之中,这些数据集合起来,又能施展多大的威力?得到什么益处?重要的是,这些信息掌握在那个帮派手里?
文: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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