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罪城戏楼中,王牧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虽然台上唱的很是精彩,但王牧实在欣赏不来这京剧,来这主要是为了哄晴儿开心。
陈青倒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台上,不时还热烈的鼓掌,王牧摇了摇头,只有桌上的酒水小吃能吸引到王牧了,可两盘糕点一壶小酒都进了虎子肚里……
王牧拍了拍陈青的肩膀:“那几个大猩猩是什么来路?”陈青一回头,发现王牧所指的大猩猩是几个高壮的外国人。
“那是俄国人,听说咱们城里的法国餐厅有位大厨,他们是特意来品尝的。”显然陈青对进城的外国人已经有了些关注。
“俄国人……怪不得这么嚣张,咱们的戏,这群猩猩听得懂么?”王牧有些不爽的说道,因为那群俄国人总是盯着王牧这桌看。
一是王牧这桌是戏楼里最好的位置,二来晴儿的姿色吸引了当中的一个年轻人,要不是陈青和王牧腰间别着枪,估计那家伙都容易过来抢人!
“崇老伯他说是冤枉能辨,想起了王金龙负义儿男。想当初在院中何等着恋,到如今恩爱情又在哪边!我这里进庙来把礼来见,尊一声狱神爷细听我言:保佑我与三郎重见一面,得生时修庙宇现塑金颜……”
台上那个名角完全吸引住了晴儿,直到这出戏唱完,晴儿才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王牧无奈的叹了口气:女人怎么这么爱哭?
上午,王牧正悠闲的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躺着,晴儿坐在一旁给王牧喂着包子,王牧脸上的表情别提多享受了,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头儿!出事了!”陈青的声音响起,“咳!”王牧差点被包子呛到,坐起来怒视陈青:“你都快赶上乌鸦了,来了准没好事!”
晴儿连忙拍着王牧的后背,帮着王牧顺气,陈青急道:“头儿,昨晚那个俄国人死了!这事处理不好的话……”
王牧脸色严肃了起来,王牧更明白这案子的重要性,一旦处理不好,那就要承受俄国人手中的枪和炮!
“说说,具体什么情况?”
陈青连忙回道:“今天一早那个年轻人被人发现死在卧室的,我们赶到之后,他们同意了我们来查案,虎子留在了那里,初步观察是被一根很细的钢丝勒死的。”
王牧一皱眉头:“死前和什么人接触过?”陈青脸色难看的说:“昨晚那个唱玉堂春的名角儿:小兰香!被俄国人叫过去呆了一会儿,一边是名角儿,一边是俄国人,不好弄啊!”
王牧一瞪眼:“放屁!什么名角儿俄国人在案子里都一样!要是谁不配合查案,那就让他尝尝老子的手段!”
陈青带着王牧来到了俄国人住的院子里,这是一座欧式的洋房,三层高,那死的年轻人就住在二楼,房间里虎子和几个巡捕正等着王牧的到来。
看见王牧之后,虎子连忙说道:“这人是被勒死的,用一根很细的钢丝,我猜凶手是从背后下手,但没有俄国人长的高大,勒住脖子后,用膝盖顶住了俄国人的后腰,所以在俄国人后腰上有块淤青。”
王牧皱了下眉头:“这个姿势不太对,陈青,你按虎子说的,勒我试试。”陈青刚好比王牧矮一块,双手抱住王牧的脖子,膝盖顶住了王牧的后腰。
“用力。”王牧的声音响起,陈青只好加大了力度,片刻后王牧拍了拍陈青的手,陈青连忙把王牧放开了。
王牧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个俄国人比我还要壮,如果凶手真是这个姿势杀的人,那么这个凶手的力气要很大才行,而且还会利用巧劲。”
陈青赞同的点了点头,他刚刚勒住王牧是很吃力的,尤其是在陈青比王牧矮的情况下,虎子说道:“对,因为凶手力气大,才会在死者后腰上留下印记,我怀疑凶手是把死者顶了起来。”
王牧点了下头:“死者的资料。”陈青连忙回道:“克烈,27岁,俄国人。”王牧皱了下眉头:“我要更详细的资料!还有昨晚都谁在这房子里?”
“楼上是没人住的,楼下靠近门口的两个房间住着克烈的手下。他们不太愿意说克烈的身份,所以……”
王牧瞪了陈青一眼:“这是我们的地盘,还轮不到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告诉他们,要是想抓到凶手,就有什么说什么,要么就滚出罪城!”
陈青连忙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王牧摆了摆手:“虎子留下,你们把尸体抬回巡捕房。”
虎子说道:“凶手应该比较瘦,而且身高和这个克烈差了大约二十到三十公分左右,从膝盖的大小和受力点能看的出来。”
王牧点点头:“差不多,但克烈长的很壮,凶手身高如果在一米六十左右的话,是怎么做到很快杀死克烈的?天生神力?”
虎子苦着脸说:“目前来看就是这样,而且凶手用一条腿顶起了克烈,说明凶手在杀人的时候是一条腿站着的,这个……”
王牧皱起了眉头,克烈的尸体留下的信息很是让人不解,凶手比克烈最少矮上一头,而且力气很大,更是可以用一条腿就支撑起克烈的身体,借助克烈本身的重量,把克烈活活勒死。
凶手难道是武林高手不成?王牧想了想对虎子说:“你在屋里呆着,关上门,保持现场。”说完之后,王牧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虎子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虎子顿时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王牧,虎子才惊魂未定的问道:“姐夫,你从哪进来的?”
王牧的脸色有些难看:“窗户,我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只有北侧的窗户下面可以借力上来,但是从地面到二楼的窗户,足有六米高,我只在墙上发现了四个痕迹,那是凶手留下的脚印,很模糊。”
虎子挠了挠头,没太明白王牧的意思,王牧接着说道:“我爬上来,也踩了四下,但我是双手双脚一起用力,留下的脚印都是一对的,而凶手留下的却是单个的脚印!这说明凶手的灵活程度比我高了很多。”
“这,不奇怪啊,凶手基本上肯定是练过的,不然也做不到这么杀死克烈,很灵活也不稀奇。”虎子说道。
王牧赞同的说:“没错,但我现在很好奇凶手是个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而杀人?”虎子问道:“会不会和那个小兰香有关系?克烈大晚上把她找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去看看陈青问的怎么样了。”王牧带着虎子刚一下楼,就听见了两个俄国人的咆哮声,他们的对面是脸色难看的陈青,和不停擦汗的翻译。
“怎么回事?”王牧的声音响起,陈青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说道:“他们不肯配合,也不回答任何问题,只说要我们尽快把凶手交给他们。”
王牧的脸色沉了下来,对着两个俄国人的脚下就是一枪,吓得他们连忙后退了几步,王牧阴沉着脸,对着翻译说:“告诉这两个鸟人,想抓到凶手就老实回答问题,抓到凶手也轮不到他们处置。”
王牧又对着陈青说道:“用嘴讲不清道理的时候,就得用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你今天要是摆平不了这两个鸟人,你就到花月楼卖屁股吧!”
说完王牧就带着虎子走了出去,陈青的脸色很是难看,陈青知道,自己有些软弱了,就像大多数人一样不敢大声说话,这样的自己显然让王牧很是失望。
陈青看了一眼刚刚被吓到的俄国人,见王牧走了之后,两人又一脸怒气的走了过来,陈青心里一横,掏出枪对着天花板连开了三枪……
走出不远的王牧,听见屋内传来的枪声微微一笑,拍了拍虎子的肩膀说:“不管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都能挺直腰板的才算是男人。”
虎子嘿嘿一笑:“挺直的可不光是腰板……”
戏楼后院,戏班班主笑着说:“王探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这戏晚上开始,您这是……”昨晚王牧占了戏楼最好的位置,班主自然知道王牧的身份了。
王牧摆了摆手:“班主客气了,说实话我也听不懂什么戏,就是凑个热闹,我直说吧,昨晚死了一个俄国人,死前见过小兰香,把她叫出来,我有话要问。”
班主一惊,小兰香可是这戏班的摇钱树啊,连忙说道:“您可一定要查清楚,我相信这事肯定和兰老板没关系,我这就去叫她,您先坐。”
班主一走,就有人给王牧端上了茶水糕点,王牧是没心思吃东西,虎子抓过盘子就大口的吃了起来,也不知是哪来的胃口。
没多久,面容清秀的小兰香款款而来,身后还紧跟着一个神色紧张的男人,王牧扫了二人一眼:“坐吧,我想知道昨晚你到俄国人那里都做了什么?”
小兰香给王牧倒了一杯茶,慢慢说道:“那人当兰某人是风尘女子,想要轻薄兰某人,兰某人自知戏子下贱,但兰某人实在不愿任人欺辱,以死相逼之下,兰某人才逃离魔掌。”
王牧感觉小兰香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想了想问道:“然后你就回到了戏楼?就没有报复俄国人的打算?”
小兰香惨然一笑:“大人说笑了,兰某人一介优伶,谈何报复?”这时小兰香身后的人有些焦急的说道:“兰老板不会害人的!她心地善良,更是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会害人呢?”
王牧看了看这人,然后问道:“你是谁?”小兰香连忙接道:“他是和兰某人对戏的关四,这出玉堂春,关四扮的是王金龙。”
王牧再次打量了一下二人,点点头说:“好,先这样,有什么事我再来问你。”小兰香微微欠身:“大人慢走。”
王牧走后,关四有些担心的看着小兰香,下意识的抓住了小兰香的手臂,小兰香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但那双丹凤眼却从未离开过关四。
出了戏楼,王牧问道:“虎子,那个什么玩意儿……玉堂春,是什么意思?什么王金龙?”虎子一愣:“戏啊,姐夫你不知道?”
王牧难得老脸一红:“少废话,说。”
“名妓苏三,也叫玉堂春,和什么尚书的儿子王金龙好上了,但王金龙没钱在妓院呆了,让老鸨撵出去了,苏三又偷着出去给王金龙送钱,然后被老鸨卖了当别人小妾,又被诬陷成杀人凶手,审案的人又恰好是王金龙,一顿折腾才给苏三平反,俩人就在一块了。”
王牧点了点头,戏里王金龙和苏三是一对儿,戏外嘛,王牧觉得关四对小兰香也有着不小的意思,而且关四的身材和凶手的身材很符合,假设关四为小兰香愤怒杀人,可能性不小。
到了克烈住的地方,陈青正在问话,那两个俄国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四眼的翻译。见王牧来了,陈青连忙说道:
“克烈是俄国一个富商的儿子,平时就是吃喝玩乐,除了吃的,就是女人,这是第一次来罪城,没有什么仇家。”
王牧点了点头:“昨天晚上都发生什么了,具体的情况和我说一下。”陈青推了那翻译一下:“我们探长问话呢,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翻译连忙说道:“昨晚从戏楼回来不久,克烈少爷就让我们去把小兰香请来,到克烈少爷房间呆了一会儿之后就听见了小兰香的大叫,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说是宁死也不陪克烈少爷,气的克烈少爷直接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陈青问道:“然后你们就再也没去过克烈的房间是么?”翻译点了点头:“对,克烈少爷正在气头上,我们哪敢上楼啊。”
王牧皱了下眉头:“你知道情况,为什么一早不说?”翻译低下了头:“他们没让说……”
王牧掏出枪就顶在了翻译的裤裆上:“你他娘的是俄国人?看你这鸟样不像啊?一口一个克烈少爷,对你爹也没这么亲吧?要是再让我看见你这副鸟样,你下面这东西就别想要了。”
“是……是!”翻译的裤子上眼看湿了一大片,竟是被吓的尿了裤子。
陈青鄙视的看了翻译一眼:“快滚,有事再找你。”
王牧看了看陈青的样子,一拳打在了陈青的肩头,算是对陈青的认可,陈青这时还不知道,面对外国人挺直腰板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王牧把戏楼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拉过陈青,小声的说:“你晚上换身衣服,等戏楼散场之后……”
傍晚,戏楼里,还是最好的那个位置,王牧和虎子在争夺着那两盘糕点,狼吞虎咽的样子和周围看戏的人格格不入。
台上,小兰香一身戏服,面化浓妆,凄凉的唱着:“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散场时,吃饱喝足的王牧踢了虎子一脚,虎子连忙跑了出去,王牧坐了一会之后才回了巡捕房,等了片刻,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身黑衣的陈青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面罩,有些兴奋的说:“那个关四的身手不错,我趁他去买宵夜的时候和他打了一场,他一手拿着宵夜还和我打了个平手!”
王牧点了点头:“嗯,身材和功夫都对上了,杀人动机也成立,但没有直接的证据,我已经通知人封锁城门了,他应该也不会跑,明天把关四带来巡捕房问话。”
一早,王牧正在吃包子,陈青跑了过来:“头儿,戏楼里死了一个人,还抓关四么?”王牧一瞪眼:“什么?先带我过去,暂时别惊动关四。”
王牧抓起两个包子就跟陈青来到了戏楼的后院,陈青说道:“这次死的人叫杨晨,在戏里扮崇公道。”
王牧咬了一口包子:“崇公道……什么玩意儿?”陈青解释道:“是押解苏三的解差,很是同情苏三,并且将苏三认为义女。”
来到了杨晨的房间,王牧打量了一下屋内,窗户都是关着的,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看来凶手是从正门进出的。
虎子走了过来:“同样是被人勒死,伤口和克烈一样,腰后也有着印记,只不过比较浅。”王牧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虎子又趴在王牧耳边说了几句。
王牧脸色一变,踢了虎子一脚:“你这小子,等我有空再收拾你!”
陈青摆了摆手,班主带着一个老妇走了过来,王牧问道:“谁先发现的尸体?”
老妇连忙说道:“是我,早上杨老板没来吃早点,也没听见练嗓子,我就想问问是不是把早点给杨老板送过来,谁知道一敲门,就看见了杨老板的尸体……”
王牧点了点头:“杨晨平时人怎么样?最近有和谁结怨么?”班主回道:“这个,杨老板平时脾气比较古怪,也不讨人喜,还有些贪财好色,但据我所知,没和人结过大仇。”
“昨晚杨晨和谁接触过么?”王牧问道,班主脸色难看的说:“这个……有人看见散场之后,杨老板和兰老板说过几句话……”
“把小兰香给我找来。”
班主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转身去了,台柱子接连出事,这戏班怕是要散啊!
小兰香来了之后,王牧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昨晚,你和杨晨接触过?都说了些什么?”小兰香眉头轻皱:“杨老板想要让兰某人跟着他,还说……如果兰某人伺候的好,还可以与兰某人成亲……”
王牧盯着小兰香问道:“你答应了?”小兰香回道:“当然没有,兰某人决不委身求全!”王牧点了点头:“好,很好啊!”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神情复杂的关四……
说完之后,王牧自顾自的回了巡捕房,陈青也摸不透王牧是什么意思,收拾了一番现场,叮嘱众人不要出城之后,连忙带着虎子回了巡捕房。
王牧似乎早就猜到陈青和虎子会来找自己一样,陈青一进门,王牧就问道:“你们两个觉得是谁杀人?”
陈青毫不犹豫的说:“关四,他十分符合凶手的条件,动机、身手都指向他是凶手。”虎子则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
陈青一愣:“为什么?”
虎子说:“我今天检查杨晨的尸体时,发现脖子上的勒痕左边比较深,而凶手是从背后下手的,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左撇子,克烈的勒痕也有这种痕迹,只不过没有这么明显,凶手应该在杀杨晨的时候比较着急,左手下意识的更用力,才会出现明显的差别。”
王牧点了点头,虎子粗心了一些,没发现克烈勒痕的异常,但反应很快,发现杨晨勒痕的异样时,头脑思路很清晰,这小子也有做探长的潜质。
陈青听完皱起了眉头:“我和关四交手的时候,他右手拿着夜宵,只用左手就和我打成了平手,难道他真是左撇子?”
王牧没说话,用手指敲着桌子,半天才说道:“虎子,你去接近小兰香,这是你的活动经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接过王牧的钱袋,虎子愣了一下:“奉旨泡妞?”这差事虎子自然是愿意的,拿到钱就连忙跑出去了。
虎子走后,王牧突然脸色一变:“陈青,你找几个兄弟跟着虎子,暗地里保护他的安全,晚上你亲自跟着,不能让虎子出事!”
“什么?虎子会有危险?”陈青一惊,王牧摇了摇头:“很有可能,上次我们就这么引出了药铺的少年(参考第三篇:奇刑怪状),这次虽然有些相似,但这个凶手更加危险,一定要注意。”
陈青点了点头,连忙出去安排了,王牧眉头皱的更紧了,看似是关四为了小兰香杀人,但实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杀人动机真的是为小兰香而报复么?
到了下午,王牧还在思考这个案子,中午也是简单的吃了三屉包子而已,就在王牧有些犯困的时候,陈青跑了进来:“头儿,关四来投案自首了!”
王牧一愣:“去看看。”
审讯室中,王牧看着老老实实的关四问道:“是你杀的人?”关四点点头:“对,都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见不得他们欺负兰老板,他们都该收到惩罚。”关四眼中带着些怒气,王牧再次问道:“真是你杀的人?”
关四回道:“是我。”王牧想了想:“你的功夫在哪里学的?”关四一愣,还是老实的回道:“戏楼里以前有位老前辈,是他教的我。”
“哦,你是用什么杀的人?凶器呢?”
关四毫不犹豫的说:“在我口袋里,是一条钢丝。”王牧上前解开了关四的捆绑,关四呆了一下,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段钢丝放在了桌子上。
王牧眯起了眼睛说道:“你怎么杀的人?杀给我看看。”王牧指向了关四背后一根木桩,关四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
双手略有生疏的拿起了钢丝,在手上缠住了两端,就向着木桩上套了过去,王牧的声音响起:“用力,我要看到你怎么杀人!”
关四一用力,膝盖也下意识的提了起来,顶在了木桩上,可手上却被勒出了两条血痕,王牧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好了,把他关起来。”
后面这句话是对陈青说的,把关四关起来之后,陈青说道:“关四不是凶手!”王牧点了点头:“他是来顶罪的。”
“他根本没用过钢丝,膝盖顶在木桩上也不太自然,手上也没有受过伤。”王牧说道。
陈青看了木桩后说:“他也不是左撇子,而且他的手法不对,这样用力会非常伤手,甚至会勒进自己的肉里。”
随后陈青又皱起了眉头:“那天他和我交手时,为什么用左手呢?难道那时他认出了我?那时就已经想到来顶罪了么?”
王牧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枪扔给了陈青,陈青下意识的接过:“头儿,什么意思?”王牧说:“看看你的手,正常人会把重要的东西都拿在右手,这是一种保护的心理。”
陈青看了看手中的枪点点头,然后说道:“那天晚上,关四手里的夜宵很重要?”王牧笑了:“夜宵而已,只不过送的人很重要。”
“你是说……”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小兰香,只有小兰香会让关四主动来顶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小兰香应该也是练过功夫的,想到这里,两人连忙赶向戏楼。
而此时戏楼里,小兰香的房间中,桌上摆满了酒菜,虎子喝的满脸通红,正和小兰香一脸豪气的胡吹:
“年轻啊!必须要浪,大浪淘沙,自信潇洒,畅通无阻,迎风飞舞!京戏老酒肉满桌,杀人放火性生活!”
说着说着虎子的手臂猛地一挥,正打算做首诗的虎子不小心打翻了酒壶,半壶酒都撒在了小兰香身上,小兰香一惊,虎子却醉醺醺的说:“失……失礼了啊!”
虎子刚说完,突然一弯腰,捂住了嘴,像是要吐一样,推开门就冲了出去,正碰见赶来的王牧和陈青,此时虎子通红的脸色已经变的煞白,蹲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王牧一皱眉头:“你这是喝了多少?”虎子摆了摆手,那意思是:我没喝多。
见虎子没事,王牧就放心了不少,拉着吐完的虎子就回了巡捕房,虎子洗了把脸就来到了王牧的办公室,心有余悸的说道:“姐夫,下回这差事可别叫我去了啊!”
“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王牧来了兴趣,虎子脸色一苦:“那个小兰香……他娘的!是个男人!”
“什么!”王牧和陈青同时惊呼一声。
原来虎子是故意打翻酒壶的,想借机会看看小兰香的身材,这本是占便宜的举动,却让虎子发现小兰香双腿之间有个本不该有的东西……
吓了一跳的虎子连忙装醉出去吐,让小兰香觉得虎子并没看见什么,虎子本是装吐,可一想自己和一个男扮女装的人喝了半天酒,一阵反胃就吐了出来。
这时虎子喝了口水说:“我仔细看过了,小兰香应该是左撇子,他用右手给我夹菜的时候不太自然,虽然很瘦,但是能看出他骨架有些大,尤其是肩宽,不像是女人,哎,可吓死我了。”
王牧点了点头:“我终于知道杀人动机是什么了。”陈青连忙问道:“是什么?”
“克烈、杨晨,都是打算占小兰香便宜的,他们很有可能察觉到了小兰香男扮女装的秘密,小兰香担心他们说出去,才下手杀人,以此掩盖自己的秘密。”
陈青恍然大悟,又疑惑的问道:“怎么证明小兰香会功夫呢?还需要我去试探么?”
王牧否决了这个想法:“不用了,是到了和凶手对峙的时候了,怪不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我知道了,一是他用右手倒茶时的不自然,二是他身上的味道,和真正的女人有些差别。”
傍晚时分,戏楼,王牧和陈青带人包围了戏楼,进去时里面空无一人,因为杨晨的死,这出戏没法继续唱了,所以今晚并没有人来这里。
台上却站着一人,穿着戏服,画着浓妆,正是苏三的扮相,这人,也就是小兰香,让王牧感觉不太对的是,小兰香的身体站的笔直,而且一动不动。
“你们来了。”让王牧意外的是,小兰香这次开口是中气十足的男声。
王牧问道:“你可知道关四为你去顶罪的事?”
“知道了,所以我在这里等你们,我不能让一个深爱我的人去替我而死。”
这样的小兰香让王牧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回巡捕房吧。”
小兰香眼含泪水:“探长,可否听我讲个故事?”王牧看了下自己离小兰香的距离,不到三十米,自己的枪法足以将小兰香拿下了,于是王牧点了点头。
阿成出生在一个冬天,父亲对阿成这第三个儿子很严厉,虽然父亲是江湖卖艺出身,但却是一身实打实的功夫,从小便严格要求阿成,每日练功。
阿成性格有些软弱,更是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只有在夜里和母亲说着心里话,阿成记得那是五岁的时候,母亲不止一次的抱着阿成说:“你要是个小女孩多好啊。”
“娘,女孩很好吗?”
“嗯,女孩不需要练功夫,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着嫁人就可以了,娘多希望你是个女孩啊,那样就不用受这份累了。”
这段话深深地印在了阿成的心里,从那以后,阿成白天练功,空闲的时候就偷偷看着那些小女孩,也会学习女孩的穿衣打扮、形态举止。
阿成心里也常常会想:自己要是个女孩多好啊,这个念头在阿成心里埋藏的很深很深,但阿成在心里,早已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女孩,阿成觉得,那才是自己应有的样子。
在阿成十四岁那年,京城混乱,家人不幸死于战乱,只有阿成活了下来,阿成悲痛之余,心里也有着一个念头:或许,自己新的生活该开始了。
为家人守孝了三个月后,阿成穿上了母亲的衣服,打扮成了一个小女孩,走出了京城,阿成本就瘦小,又长的俊俏,扮成女孩也没人认得出来。
阿成偶遇了一个戏班,在看了一场戏之后,阿成就迷上了那种唱腔和扮相,在翻了几个跟头之后,楚楚可怜的阿成被班主收留了,戏班里还有个和阿成差不多大的男孩,叫关四。
两人年纪相仿,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是日久生情,阿成纵然也喜欢关四,但这具身体却不像他人想的那样。
阿成在多少个夜晚默默流泪,只恨生为男儿身!
后来二人年纪大了起来,开始在台上唱戏,阿成渐渐地有了些名气,班主为阿成取了一个名字:小兰香。
在外人看来,小兰香长的漂亮,唱的也好,早晚会被有钱人收为小妾,然后衣食不愁的过完下半生,可小兰香从没有过那种想法,只想能够嫁给关四,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无所谓。
可小兰香却不能这么做,也没法向关四坦白,这么多年来,小兰香一直当自己是女人,也做了很多年的女人,可这身体……却让小兰香感到深深的自卑。
有一天,一个富商喝醉了,想要轻薄小兰香,结果发现了小兰香的秘密,小兰香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了自己束腰的一截钢丝,勒死了富商。
还好那次并没有人发现,直到戏班来到了罪城扎根,杨晨在某天喝醉了酒,偷看小兰香洗澡,发现了小兰香的秘密,以此要挟小兰香,小兰香只好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身家给了杨晨。
可杨晨还是不满足,狮子大张口要一百大洋,小兰香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可杨晨不管那么多,给了小兰香三天期限,拿不出钱,就把这事宣扬出去。
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小兰香被叫去了克烈那里,克烈发现了小兰香的秘密,却并不在意,反而来了兴致,小兰香只好以死相逼,脱身之后,又返回克烈那里,杀了克烈。
而杨晨这里也毫无商量的余地,小兰香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也杀了杨晨,可杀人的事情却被送夜宵的关四发现了,小兰香只好说,杨晨要轻薄自己,无奈之下才杀了他。
关四信以为真,并且问了杀人的经过,第二天毫不犹豫的去巡捕房顶罪……
听完之后,王牧和陈青都沉默了,他们无法体会小兰香的那种心情,但杀人始终是杀人,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改变不了的。
王牧沉默半天,刚要开口,小兰香却面色决然的用力一跺脚,那木板搭起的舞台就被小兰香踩空了,就在小兰香掉下去的一瞬间,小兰香的头和身体分开了……
王牧和陈青连忙跑了过去,这才发现舞台两边都被小兰香系上了钢丝,又在自己的脖子上绕了一圈,脚下一空,钢丝瞬间收紧,这才割下了小兰香的头。
在小兰香的手里,还紧紧的抓着一张手帕,王牧看了看那上面绣的字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对陈青说:“把她烧了吧。”
一天后,几个俄国人带着棺材出了城门,开着车直奔远方,就在俄国人的身后,还有着一个落寞的身影,左手抱着一坛骨灰,右手死死地攥着一张手帕,眼睛通红,脚步踉跄的远去……
那手帕上绣着小兰香的承诺:来生定为女儿身,千百轮回不负君。
第七篇:断头戏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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