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葬花
今年行山市的冬天来得比去年还要居心叵测，几天之内，温度就由高悬的四十五，直接掉入个位零头的冰寒地窖。
聚龙河是行山市的内河，从西到东，横穿整个行山市，盛夏时节，即便是凌晨一两点，河两边也照样坐满休闲纳凉的老老少少，可今天虽然才晚上十二点，河岸两边却已经空空荡荡，凛冽的寒风早把前几天河畔乘凉的市民驱赶得一干二净。
聚龙河白天的流速总很平稳，一副平静祥和的漫步姿态，但到了夜里十二点，水流一下子就湍急起来，原本白天漂浮在河面上的杂物被激流一路驱赶，朝东面低地处的垃圾收集场蜂拥而去。而在湍急的水面上，一个深蓝色的大垃圾桶正浮浮沉沉地顺流而下，周围水面的碎小杂物，使它在河面上显得格外的特立独行，只是在夜幕和寒风的遮掩下，没有了纳凉市民的聚龙河畔，也没法自己发出爱管闲事的大呼小叫。
垃圾桶沿着宽阔的河面一路前行，经过一座大桥时，各种盘转的旋涡让垃圾桶原本平直的路线突然歪斜起来，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桥墩，桶盖下突然伸出一支小手臂，手臂在月光中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手臂迅速在桥墩上推了一下，垃圾桶立刻重新摆正位置，继续朝下游漂浮而去。这一段河面是城市住宅的聚集区，河面上每隔一两百米就有一座大小不等的桥梁，即使有手臂不停的进出，但垃圾桶仍然在经过几个桥洞后，开始逐渐往旁边河岸漂了过去。河岸两边生长着郁郁苍苍的大叶榕，很多榕树的枝蔓都远远地伸出河岸，在水面上形成一大片伞状的浮船，而随着上游水库泻水的奔腾而至，“浮船”下的须根垂枝也都沉入奔流的河水，在水里织成了一张从不捕鱼的硕大渔网。
垃圾桶在湍急水流的怂恿下，很快就迎头撞上这面枝桠渔网，然后就被密集的渔网给扯得只能在原地晃动身姿，却无法再前进一步。金属手臂又重新从垃圾桶里伸出来，试图把缠住桶身的枝杈垂根给拨到一旁，但汹涌的水流和纠结的枝桠显然没有给手臂留下任何情面，垃圾桶不但没有脱离枝网的纠缠，反而往岸边更密集的地方漂了进去，最后垃圾桶被一群低垂水面的树枝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没法挪动半个桶身。过了一会，伸出垃圾桶的手臂在拨弄无果后，似乎放弃了努力，把手缩回了垃圾桶，突然“咚”地一声轻响，垃圾桶的盖子一下子从桶顶弹起，被上面的枝丛回击一下后，又砸回桶身，最后卡在树枝和水面的缝隙间，不再动弹。
这时，一个圆柱体形状的小东西从垃圾桶里站了起来，开始它还试图把困住垃圾桶的树枝给拉开一些缝，不知是人小力微，还是用力不对，缝没有拉开多少，圆柱体倒是差点被树枝反弹的力道给顺到旁边的水里。最后小圆柱体突然伸出另一边手臂，手臂举起时，末端蓦然出现一道幽蓝色的亮光，亮光一接触到树枝，立刻就化作一团通红的火焰，这道幽蓝亮光明显带着树木无法承受的温度，即使河面水汽蒸腾，也无法阻挡树枝上火焰的弥漫。圆柱体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出现，它立刻伸出两只手臂朝着火的树枝打去，但左手上的蓝光并没有熄灭，随着手臂挥动，更多的着火点促不及防地出现。小圆柱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蓝色的光芒从手臂末端移除，然后继续挥动手臂奋力扑打着火点，但这时火焰的边界已经开始超出手臂能够触及的范围，最后，圆柱体似乎明白这样的拍打已经无济于事，终于停下破碎虚空一样的双手舞动。正当树枝上的大火就要往更远更高的地方侵袭而去时，垃圾桶里的小圆柱体突然从桶里纵身跃起，同时伸长的手臂朝着火树枝里面的一根粗枝干抓了上去，下面的垃圾桶因为纠缠树枝几乎被燃尽，同时在圆柱体蹬桶力道的作用下，就开始往旁边没有树枝的地方漂流过去。
而跳离垃圾桶的小东西，这时正悬吊在那根粗大的主树枝上不停地前后晃动着，正当树冠上的焰火有越燃越大的趋势时，一声树枝折断的“咔嚓”声从小东西的手上传来，那截粗树枝终于在它的用力弯折和切削下，从中间齐腰折断，直接落入下面打着旋的水流当中，一同坠落的还有那团巨大的火焰。
刚才还无比骄傲的火焰，即使再不甘心，现在也只能在冰冷河面上苟延残喘几秒后，冒起一团无人问津的暗夜清烟，最后沉入湍急的河流，消失不见。
而树枝上的小圆柱体已经沿着粗大树干爬到河岸上方，然后从树上跳到地面，在岸边眺望了一会已经漂得完全融入黑暗的垃圾桶后，才恋恋不舍地走到一棵榕树旁。树旁有一盏路灯，路灯的光线穿过浓密的枝叶，落在树下的小东西身上，这是一个半人高的白色圆柱体机器人，这种类型的机器人的头顶上大多都有指示工作状态的小灯，但不知为何被一条黑色胶带给缠住，而胶带的下面还有一串黄色小花编织成的小花带缠绕在圆柱体外沿。机器人先围着大榕树转了一圈，似乎在找着什么，但榕树周围显然没有它需要的东西，它在转了一圈后，又转向另外一棵大树，最后在转了四棵树后，才在离河岸二十多米的一棵大桦树前停下了步轮。这棵桦树的粗枝桠向四周伸出去老远老远，而且在伸长的过程中呈现出一种陡然的扭曲，树上的枝叶并不茂盛，下身树干也缠满半枯的藤蔓，藤蔓下边露出大块的浅棕色鳞片，不知是因为老树的宽容，还是虫子的恋旧，老桦树吸引了大量的昆虫在它周围筑巢和觅食，在树冠下的地面上就有几十个蚂蚁洞口向大树敞开了嘴巴。虽然已经深夜，但仍有不少蚂蚁在洞口处进进出出，从颜色和形状可以分辨出是一种特别凶猛的火蚁。机器人伸出手掌朝最靠近桦树的一个洞口挖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异物立刻引起火蚁的骚动，但因为手臂是金属材质，所以火蚁无法找到可攻击的对象，所以成群的火蚁就沿着手臂往机器人身上爬去，但机器人的外壳也都是金属制成的，即使火蚁爬满机器人全身，也没能找到可以攻击的目标，最后只能毫无目的地在机器人身上四处乱转。
很快，小机器人就在树下挖出了一个半米深的大坑，灯光照在坑里时，可以看到坑里成群的蚂蚁正不知所摸地四处乱窜，但机器人并没有理会这种世界未日一样的混乱，它在圆柱体腹部的位置按了一下，里面立刻弹出一个小盒子，它小心地从盒子里抓出一样东西，虽然紧握的铁拳挡住外面的灯光，但当拳头伸到土坑上方，掌心朝上，平伸五指时，银白色的掌心中央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金属丝小球，小球是由三根火柴棍粗细的粗糙金属条支撑而成，金属条外面缠绕着很多粗细不一的金属丝，透过金属丝间的稀疏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小球里面有一团晶莹剔透的东西，在微弱的夜光中，金属丝和里面的东西都反射出液体一样的模糊光泽。
手掌捧着小球在土坑上方停了好一会，才缓缓把小球倾入土坑正中央，然后从身上摘下那串花环，用双手把花环小心地拆解成一朵一朵独立的小花，再洒入正在恢复冷静的土坑世界。花环很快就被拆得只剩下手里的几缕清香，当它把周围的黑土又重新回填进土坑后，才缓慢地转动圆柱形身体，朝树旁一只蓝色的垃圾桶移动过去。
不一会，聚龙河宽阔的河面上又出现了一只奔腾的垃圾桶，虽然上游的放水和下游的闸门都已经停闭，河水也无法再焦急地朝下游飞驰，但垃圾桶后面臂掌拍击出的浪花，仍把垃圾桶朝聚龙河的上游推行而去。
下一章《仓库窃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