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宪问第十四》18:成大事者不拘的小节是什么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知。”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贡说:“管仲不能算是仁者吧!齐桓公杀了公子纠,管仲非但不能为子纠死,又为桓公相。”孔子说:“管仲为桓公作相,称霸诸侯,把天下匡为一体,人民至今还在享受他的恩赐。若没有管仲,我今天怕也是披发左衽之人。难道像匹夫匹妇一般,守着小信,埋没、老死在沟渎之中而不为人知才好?”
孔子对于中国文化的贡献,一是他整理了春秋以前文明的图谱,用辜鸿铭先生的比喻讲,这就像在大厦将倾、毁于一旦之前,有人抢救出了大厦的设计图。有了这第一手的资料,后人便可以在这个基础上修改设计,让文明更完善。二是他开创了君子之道,在更大的时空范畴内描画了国家观念、公民大义,让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之中,有了统整的意识。
前面,孔子赋予齐桓公“正”的名分,这里,孔子又认定了管仲“仁”的名分。究其原因,在今天的我们看来,似乎是成王败寇,好像对于成功人士而言,总有些可以说得通的名分。孔子恐怕也逃不脱这种俗套,甘愿用满腹的经纶为这组成功的君臣唱颂歌。
实际上,认真思量,我们一定会发现,事实远没有如此简单。
后人所谓“干大事者不拘小节”,可以不拘的小节到底什么样?
一、周公之礼
当今世界中,流行一句话叫“如果你不能输出繁荣和秩序,便只能等着被输入贫穷和动乱”。
两千多年前,孔子所试图构建的理想国中,同样存在这个问题。如何构建一个繁荣有秩序的家国共同体,是摆在那个时代人面前的首要任务。
比孔子更早的圣人——周公做过一个创造性的设计,周公的设计便是以家庭、家族为基本聚合单位的礼乐制度。今天我们讲“周公之礼”,说到底暗示的便是婚姻制度。通过构建这样一个制度,来达到输出繁荣与秩序价值观的目的。
到了孔子时代,人类可以生存活动的范围逐渐扩大,人口越来越多,没有制度上的创新,压根无法维持先前的礼乐制度。或者说不做出根本的改变,是无法阻碍礼崩乐坏的。孔子所讲的君子之道是什么,说到底便是各自找到各自的名分大义,用一种积极的荣誉感和责任感,重振社会的繁荣与秩序。
二、管仲不死
子贡认为管仲算不上仁者的原因是管仲没有像召忽那样,追随公子纠而死。
如果沿着“周公之礼”所构建起的家庭观念,管仲选择公子纠作为自己“政治联姻”的对象,从追随公子纠的那一刻起,便算是“嫁”给了这个人,那是要讲究从一而终的。公子纠被齐桓公所杀,管仲不能追随公子纠而死,反而做了齐桓公的国相。这相当于不仅没有从一而终,反而有了“背叛”。正因为如此,子贡才认为管仲算不上是真正的仁者。
问题是,管仲所处的时代,距离周公制礼,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情况早已今非昔比,伴随生产力的发展,人们活动的范围不断扩大。靠血缘关系形成的家天下的观念已经面临土崩瓦解的风险。更何况,管仲与公子纠之间,君臣名分未定。公子纠并非齐国国君,管仲也算不上是齐国之臣。公子纠被杀已成为事实,管仲再怎么努力也是无力回天。
此时,在道义上管仲要想不死,必须为自己的人生找到更大的价值寄托。幸运的是,管仲找到了。
三、一匡天下
孔子讲“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果没有管仲,我恐怕会陷入被发左衽的夷狄统辖。
管仲找到的生存下去的价值寄托是什么——“霸主后,一匡天下”。
放弃一个不那么清楚分明的君臣名分,追随齐桓公,用更明确的君臣名分,帮助君主完成一匡天下、称霸诸侯的使命。这要远比追随一个不清不楚的主子而死要有意义、有价值的多。
正因为如此,天下万民受到这种一匡的福分,得以在一个繁荣有秩序的大的共同体中修葺而生。包括孔子在内的天下万民都该感谢这样的人,谁还在乎他不轻死的小节呢?
许齐桓公以“正”,因为他用自己所理解的名分大义,创造了一个繁荣有秩序的共同体。许管仲以“仁”,因为他忍辱成就惠泽天下的不世之功,忘却自己不能随死的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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