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饮茶的昏睡老翁与走马观花肆意的少年

山下饮茶的昏睡老翁与走马观花肆意的少年

长安，南街巷子

此时的热闹好像比以往富贵了很多。

平时只有肉包子的热气、卖菜李大娘的吆喝、肉铺剁骨刀切肉的声音、少妇追这顽童擦鼻涕的叫骂。

今天刚下完雨的青石板分外的干净，街内拐角张屠夫门口的猪血都被冲刷的干净。

今儿，不能摆摊，朝廷派出的官兵清了道路。说是谁家才子的词儿得了皇帝的欣赏，要进宫当大官去了。

挺好看的大白马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嗒嗒的声音，因不能卖菜少挣了几十纹钱儿不停咒骂皇帝老儿的李大娘，捧着棵白菜，撕着烂叶，透过撑起的窗户瞅了两眼。

心情也没有因为外面的热闹变得太好，就喃喃地说，马真高，心口那大红花真红，那骑马那人，真白。

那路边没摆摊可就宽敞了不少，却也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有拎着酒的、坐着小凳的、嘴里嚼着糖块被娘亲拉着不能上前的小子。

还有精心打扮的小姑娘，好像害羞的低着头、也偷偷抬眼瞄着，有些期盼那骑马的少年能多看她们两眼。

骑马少年白衫秀剑，风光无限。

元靖十三年，朝堂恭迎才高少年，笑语欢声。

少年说，江山大好，执笔书画，亦是美哉。

风未起，云也涌，南街小巷似变未变。

那厌恶擤鼻子的小子也取了张屠夫家的二儿子的姑娘，

卖菜李大娘的嗓门也没以前那么高了。

肉包子里的肉馅可越来越少了，

当初那站在路边低头害羞的姑娘好像的当了谁家大官的小妾。

转眼十年，青石板路倒是没变，

一下雨还是那么干净。

朝堂上有个官运正是横通的青年，正直步步青云直上之时，怡然辞官，云游四海。

皇帝应该还是喜欢他的词儿，却是没有多加挽留。

文武百官盛传他得罪了朝中重臣，好像又抢了谁家谁谁的意中人，不得不辞官保命呐。

不知他此时正在青楼听曲儿饮酒，佳人在怀，轻轻一嗯，便有剥好的青提送入口中。

他云游六国，逛遍了著名的烟花之地，尝尽了各地的民间小吃。

兴起时，即便是三文小钱就能买两只的猪毛笔，最下等泛着墨臭的粗墨，也能留下几纸好字，好诗几首。

日子确实潇洒快活，他的事迹就算农夫下午歇茶的时候也都百聊不腻的谈资。

就算市井里的泼皮无赖也能背上几首他的小令儿。

近日他游至一座山，人烟寥寥。

入至山腰，看见一老翁，陋布粗衣，却洗的干净。端着个缺盖破泥壶，却显的做作十足。

躺在一张嘎吱做响的老爷椅上，眯着眼惬意的晃着。

攀峰颇累，骏马无处牵。

只得叨扰老翁，能否我与马在此处歇，在借得几口粗茶？

老翁睁睁眼，指指临旁拴着老黄牛的树。示意骏马栓那儿便可。

因锄田磨起老茧的手捋捋花白的胡子，念叨，粗茶？这可是山下俏寡妇给我拿的茶末，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茶？

少年闻声发笑，北海南山有株四百余年的红袍茶树，一年只收得几斤几两的茶叶，要比这好的多吧。

老翁坐直，细瞅了瞅一脸不羁的少年说道，马是好马，衣是好衣。人，只是有些白罢了。

未等少年张口，老翁紧接着说，我晓得你们这样的王八羔子的做派，趁着脸白，酸词几首，淘得偌大家业声名。可惜可怜，你求的东西不对。即便是你游遍天下，你那值千金的笔写的东西也得是越来越空。

少年不解这尖酸刻薄的老头，仿若说到了痛处狠狠回击，

我有的是各地最有名的花魁的肚兜，我驾的是千金难买的俊骑，喝的是南方的精粮、北方的清泉造的琼浆。就是小憩的时候怀里的舞娘喂我的剥好皮的青提都是不知道累死多少匹马加急送到的，你这老翁晓的什么？

老翁哈哈大笑，你只能算的上世间一嫖客，终究会被世人忘记。

终究世间和世人都记不得你。

少年悻悻的反驳，少年就当登层楼，少年就当追自由。

你这糟老头子坏的狠，什么都不晓得，活该你吃不上剥好皮的提子，活该你鳏夫一个，孤独终老。

老头闻言气急败坏，喷的一胡子茶末。小王八羔子，你就是晓不得什么是闲云野鹤，什么是红尘如歌，我才不跟你计较！

随后仿若消了气，轻轻劝说，少年只知登层楼，不知楼上还有天，少年只知追自由，不知自由在心间。层楼终究误少年，自由早晚乱余生。

少年不言，转身登山而去。

直至山峰，心旷神怡，少年湖边久睡。又闻老翁在湖另一边放声高歌，好生气恼，破口大骂，毫无斯文。

老翁不语，最后笑眯眯的说记得来取马

少年无言，悻悻而言，马我不要了，我可没锄过地，我晓得打不过你。随后席地而坐，靠着小树又睡着了。

睡醒亦是黄昏，下山，嘴里念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随即抬头看看夕阳，恨恨的道就算是大黑天，我也不信你敢打我，我那马可贵着呢，必须牵走。

到了山腰，却发现歪歪斜斜的篱笆不见了，吃草的黄牛不见了，老翁不见了，只有自己的马。

苦思一宿，牵马下山，山下乡村也没有找到老头说的俏寡妇。随即他便卖了马，在一个漂亮姑娘家买了个老爷椅，牵了头牛，饶了一个崭新的泥壶，上山归田隐居而去。

后来听说卖他椅子的姑娘嫁了人，没多久就死了丈夫做了寡妇。

那老牛也被他随手栓在树下，老牛吃的一般，但是活儿也不多。

泥壶儿也被他起夜碰碎。

他最喜欢坐在老爷椅上，端着壶大末茶，眯眼小憩。

那身姿仿若端着的是那棵四百年的红袍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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