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的雾与自然的雾有什么区别？”
我站在密林中，浓雾从天坑中升起，像是在抽烟。
烟熏碳烤，在酒肉后，同伴赶上了我，就站在我的身后，用袖子一抹，擦掉了嘴边的血，动作洒脱，像个男孩。
“人造的雾与自然的雾有什么区别？”同伴问道，“你都不愿意陪我。”
区别就是：我愿意且站在了自然而然的雾中。
自然的雾，是水气凝练出的精华，猛然吸一口，细微的水珠顺着鼻子一路而下，沁润肺部。当阳光直射，自然的雾中会隐有七彩。光也遇到了歇息的地方，能偷懒着伸个懒腰现个原形，遇到我，还会随性子打声招呼，叫声哥。
在自然的雾中，你永远不知道听到的下一声是雅是俗，也不会遇见的下一个人是恶是善。未知是恐惧的，却也是惊奇的，将人亡交给瞬间，有时连痛苦都感知不到。人幸也同样瞬息万变，一处小谭一处景，七分意境三分情。
人在雾中是自己的，被包裹住，抛弃恐惧后，你会出人意料地不再掩盖自己的天性：喜欢裸漏的人裸漏，喜欢疼痛的人疼痛，在自然的雾中，我们与雾一样自然。
当然最奇妙的，还要属“拨云见日”的快乐，当你走出雾中的一刹那恰好晴空万里，光芒降落，鸟群飞舞，吱叫声铺天，麦穗盖地。金色的微风涌动着，麦儿坐在了摇摇机上，俏皮地抖擞着身子，笑着摇摆。一个画家坐在麦田外，拿着画板点上颜料；三两小孩拿着风车在小道上追逐；七八妇人在田间喝茶，蝶儿落在她们的肩上、手上、帽梢上，彼此都不慌乱。
自然的雾……
“行了，就你会说。”同伴拉起我的手，“现在也让我们体验一下‘拨云见日’的快乐吧，我心动了。”
我顺着她，一同跑了去，跑到光渐渐浓郁，跑到我们理想的圣地。
“背道而驰的火车。”
如果她走了，火车还会开吗？
会的，火车不会因为谁而改动方向，火车是一道程序，是一种命令。
火车唯一浪漫的地方，在于窗外的风景，只是速度越快，风景就越让人秃。疲倦的火车已经很难找到了。
火车不浪漫了吗？
火车从来就没有浪漫过。一个工业时代的产品，在它诞生之初，人们还觉得马车很浪漫。
现在也是，只是马车是贵族的浪漫。
……
我不愿搭话，我是反浪漫主义者。我只是来送客的，送别的人还只是朋友的朋友。
我背着手站在他们的身后，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手里拿着一杯可乐。
在这辆高铁的背后，有一辆绿皮车，人头攒动，我仿佛能听见吆喝声四起，而我就是一个提着大箱子的学生，在人群前紧张又畏惧。
绿皮车从来没有想的那么浪漫，会有扣脚的大汉、打呼噜的大叔、拖鞋的大娘与哭啼的孩子。有几位脏兮着脸的汉子光着膀子坐在床上，乳头到肚脐眼的位置处还有一道醒目伤疤。有时还会有几个纹着纹身的男人睡在下铺，他们目露凶光，像是吃人的魔头。
而风景呢？谁会在意呢？想去在意风景的人会发现自己怎么也占不到窗前的座位，而自己的床铺又是上铺，受着空调遍遍吹。绿皮车唯一的浪漫都被剥夺了，难以遇到，也难以得到。
这就是生活，与其比较，高铁即便“不浪漫”，却也舒适的多了。
当高铁开走，众人招手后，绿皮车就在那里，不动也不响，无论里面多么嘈杂，外面多么热闹，绿皮车都安逸又端庄。它有且仅有的，是火车永不更改方向的使命，只有它遍遍抵达路途的另一段又遍遍往返，才是它最浪漫的时刻。
“我去引开保安。”
同伴非常笃定地说，那截被遗忘的火车车厢里，藏着一个宇宙飞船。
她已经磨了我一周了，连我的生日礼物都忘准备了，只是在生日宴会上对着所有人说：
“你要陪我去看宇宙飞船！”
我是反浪漫主义者，可我唯独对她难以反抗。
“车厢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她摊开了地图，“这就坐实了里面肯定有飞船！”
“怎么进去呢？”我看着地图上标注着表示危险的红点犯愁。
“我去引开保安，”她斩钉截铁，“然后我们在火车前汇合！”
行动的夜晚很清澈，身小的同伴半伏着身子在前面带路，我在她身后跟着。行动初期很是顺利，我们像两个野草丛的松鼠，偶尔引起草的躁动。感恩于蝉的馈赠与夜的沉迷，我笃信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发现我们。
但霉运还是来了，一个解手的保安像是丛林中的狼，当他方便完回头时，一眼看见了我的后背。
“你们是谁！”他呵责道。
“我去引开保安。”我推了一把同伴，那是个斜坡，不高，刚好可以隐藏住她。
我沿着斜坡跑去，后面脚步急促，两团草丛前后波动，蝉鸣被打乱了，夜色也慌张了，像是乌贼一样，夜吐出一口浓烟，一溜烟儿跑了。
我在雾中摆脱了保安，可也不知到了那里。东方已肚白，在模糊中，即便是炽热耀眼的存在也变得玲珑起来。我循着光的足迹，嗅见了花的芬香，在雾的下一处地中，是一片郁金香。我在花丛中彻底迷失了方向，左右环顾，甚至连声音都如出一辙。
同伴在哪？宇宙飞船在哪？太空在哪？美丽婀娜又在哪？
在疲惫中，我听见了一声哭泣，就在花与雾的东南。我奋力挣脱花的束缚，即便荆条划伤了我的腿与手臂，流出的血染了一路的泥土。刺痛感越强，我便越快速的挣脱、奔跑、呼喊。我想，如果保安发现了她，那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我穿过最后一片雾后，晴空万里，光芒降落，我的眼前出现了那截火车车厢，少女的啼哭惹人心怜。
“祝你生日快乐，”她哽咽着低着头指着火车壁上的飞船彩绘，“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如果在夜晚会有灯……”
我冲上去抱住了她，并为爱人准备的浪漫落泪。
by 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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