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

作者: 何小光 | 来源:发表于2020-03-01 19:14 被阅读0次

        村里有一个七十出头的老头儿,听说生下来就听不见东西说不了话,因为又聋又哑,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聋子。

        聋子是村里的低保户,他和另一个低保户老人住在村政府分配的破旧土房里,两大爷一生未婚未育,每年靠政府拨的几百块钱和自己种的小菜地生活。聋子虽然已经有七十好几,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额头上的皱纹层层叠下来仔细数该有四五层,他皮肤黝黑但透着庄稼人所特有的健康光泽。没事儿时,他整天半弓着背拿着他那个老烟斗在乡间的土路上晃悠,有时走着走着碰见一个石墩儿就会在上面磕两磕,抖出里面的烟灰。

        夏天的傍晚,他自己吃罢晚饭便摇着蒲扇出来歇凉了,碰见谁家的饭桌摆在家门口的路边,他总要凑上去和人家一顿“攀谈”,他不能说话,但肢体语言很丰富。大人们也爱逗他,边用手比划往嘴里哈饭边问他:“聋子,晚饭吃的什么?”这时他总会啊呜啊呜地想要讲话,然后把手蜷成一个酒杯状,作势往嘴巴里灌酒,附加一大串爽朗的笑声。他最爱喝酒。

        与同住的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聋子清贫但生性乐观,待人热情,看见谁都是笑呵呵的。虽然不能说话,但他的笑是能发出声音的,他爽朗的笑声经常在我们的巷子里回荡。谁家需要搬个重物的,也会经常请他帮忙,搬完后一般会给他几根烟,接住烟后他便心满意足的乐呵呵地走了。

        他虽然耳朵聋,但人不傻心眼儿好。那天我妈多买了两块豆腐,让我给聋子家端过去,妈妈说上次她在地里摘了一麻袋的玉米往车上装的时候很费力,路旁经过的聋子见状马上过来帮妈妈把麻袋抬上车。家里离聋子家就两百多米远,我端着豆腐心里很是忐忑,因为没去过他家,小时候过年挨家挨户的讨糖吃,他家也必然会避开的。

        他家没有围墙,敲开吱哑的木门便是他们睡觉的房间。我端着豆腐走进去,整个房间显得昏暗无比,偌大的房子就靠一个电灯泡维持着。房子的四周是用泥巴糊起来的,泥土地面凹凸不平,让人踩着觉得有些站不稳。房间里摆了两张木床,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最贵重的恐怕就是桌子上的旧收音机了。他们正在吃饭,两人就着一盘青菜一盘下酒菜吃得津津有味。我把豆腐递给他,他咧开嘴爽朗地笑着,和蔼的目光像我逝去的爷爷。我飞也似地逃出来,心里觉得压抑难受。

        后来,与他同住的老人搬进了镇上的福利院,没过两年就去世了。屋子里常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去世的时候是在一个春天的雨夜,死得很突然。

      第二天他被邻居发现躺在通往厕所的过道上,脸上身上全是泥巴。他的邻居说夜里似乎是听见有人在叫,但不敢确定晚上又很冷所以没出门查看。

        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了,巷子里显得冷清。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总能想起他高兴时仰着头发出具有感染力的笑声的样子。一个人如果不幸,豁达乐观将会是他一生的幸福来源。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聋子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rcohkhtx.html